第三章

    这几日因为冷空气团来袭，天空都阴阴地罩着厚厚一层乌云，冰冷的细雨也下个不停，就像方嘉霓低迷郁结的心情。

    “吓！嘉霓？”白芊澐一早踏进茶水间，便忽地被阴暗得几乎要结蜘蛛丝的她给狠狠吓了一跳。“你想吓死人啊？一大早的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在玩躲猫猫，是在想事情。”方嘉霓抬起头，表情很是哀怨。“你来得正好，帮我想想还有哪些办法可以用”

    眼看一向自信精神的方嘉霓，竟然用那种虚弱无奈的声音拜托自己，重义气的白芊澐怎么可能不帮她这个忙！

    “你尽管说吧，我会尽力帮忙的。”白芊澐拍拍她的肩头，温柔地激励她振作起来。

    不知道嘉霓究竟是遇上了什么样的困扰，虽然她们的专业领域不尽相同，不过她愿意找自己商量，表示是真的很烦恼吧

    会不会是有色老头故意找嘉霓的碴，要逼嘉霓陪他一夜？！她脑中的妄想又开始无边无际地蔓延－－

    “我想问你”方嘉霓很苦恼地开口。“台北有哪一间庙比较灵验，又有乩童帮人家求神问卜的？”

    白芊澐满脸认真地等待着好友说出很严重、很不得了的事实，没想到却得到这样奇怪的问题，忍不住愣了一下。

    她面有难色地回答：“呃，这个嘛我们家不很迷信，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耶！”看好友又陷入沮丧的情绪中，她同情地拍拍那个灰暗的女人。“怎么了？上次你买的那些东西不管用吗？”

    还记得上个礼拜嘉霓也曾经问过类似的问题，结果下班以后，自己马上就被她拖着一起冲去全台北市香火最鼎盛的行天宫，排了好久好久的队伍，才终于等到庙里的义工婆婆帮嘉霓消灾祈福。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平安符和水晶手炼供在神桌上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再搭乘五点的第一班公车前去拿回来。结果，还是没有用吗？

    方嘉霓忧郁地摇摇头。事关她的前途和爱情，让她实在没有办法像面对公事一般平心静气，理智地思考谋画。

    不过现在烦恼爱情还言之过早，最迫在眉梢的事情，是要先把她带衰的命运改过来！否则光是碰到自己就会很倒霉，就算她长得再美，总经理也会厌恶得连正眼都不想瞧她一下

    “这样啊”白芊澐不禁有些泄气。说来嘉霓也真可怜，明明是那么一个聪明又完美的好女人，却因为这个奇怪的诅咒，搞得她乌烟瘴气的。

    “嗨嗨嗨－－大美女做什么愁眉苦脸的？”一道极有元气的开朗嗓音突然从她们背后响起。

    “雅澄姐，早安。”方嘉霓扬起一抹微笑，向她打了声招呼。她很喜欢孙雅澄这个年长她们一些，说话行事都大剌剌、一点都不造作的大姐头。当初会认识孙家大姐，也是因为常跟芊澐一起吃饭，才会对这位喜欢用力欺负好友的前辈印象深刻。

    “早安－－”孙雅澄斜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道：“嘉霓真有礼貌，不像某个人啊，光会躲起来呢！”

    “雅澄姐，早安。”白芊澐讷讷地从方嘉霓的背后冒出头来，声音有点颤抖恐惧，像看见大野狼的绵羊。

    “早！”她忽然逼近心惊胆颤的后辈，恶狠狠地道：“昨天要你做的会议纪录和资料搜集，你弄好了没有啊？”

    “呃我这就去弄！”白芊澐在心里暗叫一声糟，连咖啡都忘了冲，拔腿就冲出茶水间。

    看着她们两人的有趣互动，方嘉霓忍不住噗哧一笑。“雅澄姐，为什么你老是故意欺负芊澐啊？这样她好可怜喔！”

    “这你就不懂了，因为我疼爱她啊！”孙雅澄那假惺惺的语气逗笑了她。“说吧说吧，那你又为什么愁眉苦脸的？把你漂亮的脸蛋都弄丑了。”语毕，还很亲昵地搭着她的肩。

    想起这件事，方嘉霓不禁叹了一口气。“不管我多么努力避免，总经理还是被我害得惨兮兮。”她垂下眼睫，感到万般无奈。“昨天我只不过是刚踏进办公室，他的计算机便马上当机，打到一半的文件就这么消失了。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又做不到一个月就被开除的。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也很舍不得离开你们－－”

    还有总经理她在心里偷偷补充，不敢把真实的心情说出口。

    “嗯？我还以为你的情况最近有比较稳定了呢！”孙雅澄托着下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昨天晚上都已经十一点多了，还有人看到最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还是亮着的。”

    她说得无心，但一字一句都刺在方嘉霓柔软的心房上－－

    总经理昨天晚上加班到这么晚，她身为他的秘书，居然还准时回家，没有留下来帮他

    可是，没办法啊！她已经害得他必须把花了一个下午打出来的文件重新打过，要是继续待在他身边，不晓得还会发生什么难以收拾的后果。

    很想很想一直陪着他、看着他，就算他不跟自己说话也好，她的心愿就这么简单，要实现却比登天还难

    见她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神经有点大条的孙雅澄这才终于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这、这也不能说是你的错啊！计算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说坏就坏的嘛！”她赶紧找话安慰。“别难过了啦！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尽管告诉雅澄姐没有关系！”说着，她还豪气万千地拍拍胸脯保证。

    “雅澄姐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像个溺水的人，方嘉霓紧紧抓住她这个最后的浮木不放。“你知道哪里的神明比较灵吗？我想请示一下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

    事到如今，这份工作保不保得住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最要紧的是，她想再次看到韩宗铭对她温柔地微笑，不想让他讨厌自己啊！

    孙雅澄一听，咦了一声，露出很诧异的表情。

    “我没有跟你说过吗？”她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们家就是拜三太子的啦－－”

    --

    隔天九点不到，方嘉霓就已经出现在办公室内，对着一杯颜色极其诡异恐怖的饮料发愣。

    昨天晚上，急着解决所有问题的她马上跟着孙雅澄回去，打算求助于前辈家据说“非常灵验”的三太子。

    乩童就是孙父，只见他低头、双手撑在神桌上，不到半柱香的工夫，神明就上身了。

    她赶紧把自己的种种问题说明了一遍，并请教神明该如何化解，三太子上身的孙父做了些奇怪的动作，随即在早就准备好的符纸上画下一堆难以理解的文字和符号，交代她明日一早烧了喝掉－－

    整个求神的过程根本花不到半个小时，没想到雅澄姐家的神明这么干脆又阿沙力，果然很有孙家的风格。

    不过话又说回来，早知道只要喝下一杯符水，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那她之前到底都在辛苦些什么啊？！

    虽然“它”看起来是恐怖了一点，可是喝下去之后，她就可以跟痛苦了将近一年的悲惨生活说再见，就算是一百杯她也愿意喝！

    下定决心，她闭起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一口气把那杯色泽味道都很诡异的符水吞进肚里－－

    咦？其实味道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嘛！不过那种沙沙的口感的确很讨人厌就是了。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因为有点太过轻率容易了，方嘉霓不禁有点怀疑。

    基本上，之所以会跑去求助于迷信的力量，实在是因为她自己也已经束手无策了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叹了一口气。无论符水到底有没有效果，自己还是得工作啊－－

    拍拍自己的脸颊振奋精神，她拿起行事历走出办公室，准备向总经理大人报告今日的行程。

    她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都没听见里头的韩宗铭应声，便稍稍打开一点门探头进去－－

    “总经理”她只说出“总经理”三个字便忽地噤声，被眼前的情景深深震慑住。

    韩宗铭侧立在落地窗前抽着烟，窗外微弱的光线只照亮了他半边脸，更凸显了他凝重沉郁的表情。

    她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也从来没看过他这样阴冷深沉的表情，幽闇的气氛重重笼罩着整个空间，让她感觉自己彷佛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听见她的叫唤，他转过身来，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桩惨剧就这么上演了－－

    可能是因为要抽烟，韩宗铭打开了其中一扇窗子，也可能是因为方嘉霓打开门板、产生了对流。

    总而言之，才刚刚出炉，还热腾腾地晾在打印机上的几张纸突然像是长了翅膀似的，轻飘飘地投奔向窗外的绵绵细雨去也

    接下来，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到她甚至可以听到他额际浮上青筋的轻响。

    韩宗铭抚着剧烈抽痛的太阳穴。就算他再有绅士风度，这会儿也没办法露出安抚的笑容。

    “总、总经理，我真的很抱歉”方嘉霓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我马上通知警卫把合约捡回来，也会帮您重打一份还有打电话跟厂商道歉，把开会时间延后，我马上处理！”

    她真是个大猪头！总经理没有响应，她难道不会再敲一次吗？

    这下总经理熬夜赶出来的文件就这么被她毁了，他肯定很生气，肯定不会再给自己机会了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看到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后，又把话给吞了回去，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花了一个晚上才打好的文件虽然留有备份，但为了保密起见，有很多数据都必须重新填入。彻夜未眠赶工的他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教他盯着计算机看，可能会犯下更多错误，造成银行的严重亏损，倒不如将这个差事交给细心的她

    “交给你了，我要到里头休息一下。”他疲惫至极地捏了捏鼻梁，不等她反应，便径自踏进套房、锁上房门。

    见他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俊脸也憔悴许多，方嘉霓忍不住咬紧下唇，心疼得无以复加。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雅澄姐家的符水根本没有用嘛！

    如果她不要是这种会让人倒霉的体质就好了这样的话，总经理对她应该就不会充满无奈，老是用那种挫败的眼光看着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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