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洪开元知道这件事,调了天兵天将过去准备给猴子来一剂超强浓缩型镇静剂时,朱厌已经抱着血淋淋的任无当回来了。
巨大的身躯,每一步都让大地抖动,人形的任无当好象躺在他掌心一样地小,白色长裙撕碎成一条条,沾着血,从身上垂下来。折断的肢体上皮肉撕裂,支出断了的白骨。
洪开元当时恨煞了朱厌。
然而朱厌把任无当放进治疗仪时的手势却小心翼翼,无限怜惜。
朱厌同任无当,自那之后,几无对话。
然而,任无当不会放弃营救朱厌。
朱厌在,也没人敢委屈任无当。他们要求任无当交出终止码,任无当拒绝,他们刑讯任无当,朱厌立刻就掀了应龙舰。
最后是叶青玄交出了朱厌的终止码。朱厌被抓捕,任无当销毁了所有终止码。
洪开元深爱两个狂野偏执的弟子,不顾自己当初的决定,无论如何要留两个弟子的命。
两位师兄眼看着以自己的力量实在灭不了妖,只得徐徐以图日后。
洪开元微笑,在我生命中,最大的错误与最美好的事,就是保护了两个妖怪。能让我微笑,能让我感动的,能让我感受到生命美好的错误。
我一生最大的错误,与最美好的一刻。
任无当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对着一堆血肉白骨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这样的折磨。”
痛不欲生的折磨。
她一直这样任性偏执。
洪开元想,我却无法再爱上别的温柔可爱少女。他曾经厌弃过,曾经怒吼:“你制造了地狱!你这是在惨无人道地折磨!你让我觉得恶心!”
偏执。
可这世上只有偏执狂能创造奇迹。
任无当安然面对朱厌的怒火:“他应该恨我。确是我的错。他活着就好。”
只有孤独无人时,深夜里,任无当变成小小的幼儿,缩成一团,世界这么大,我这么小,我好象做错了一切,哭泣,哀求,无助地缩成一团。
无数手指指向那个孩子:“你是个偏执狂!”“你让人恶心!”“你这个变态。”
洪开元很惭愧,那无数手指中最常出现的就是他。爱之深,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最后口不择言了。洪开元很想说:“别哭,我不是真的那么想,我只是太心痛。”
当然他也心痛朱厌遭受的痛苦,他更心痛任无当直面地狱一般的黑暗血腥。经历过那一幕,整个人都会改变吧?再不能象从前一样轻快明媚地抱怨天气了吧?
为什么要去做那样的事?不管你最后是输是赢,都会留下巨大的创伤。
洪开元却深深爱上那已经不再活泼可爱的小妖精,越来越复杂的任无当,却有一双越来越清澈的大眼睛,她的目光有一种安定而强大的力量,让看到的人感到岁月静好,任无当会负重前行。
洪开元双手支头。
就这样,那些曾经存在过的,无比美好的情谊,生死相托肝胆相照,我曾经伸手护住的美好,我再伸手捏碎?
说什么呢?他已经同意除妖,所有他觉得美好的感情,算什么?用过的草纸。
如果这样,生命于我,确实只是个幻觉了吧?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所有神与人,正确决定吧?
感情上,洪开元却觉得,你们所有人的品质加起来,不如这两只妖美好,对我而言,我宁愿选择这两个妖。然而……
那是不对的。
我们回到正文。
素霓躲在黑暗中,呼叫鲲鹏:“大鱼,你能听到我吗?”
云程叹气:“闭嘴,臭小孩儿。”
素霓道:“大鱼,人脑子被挖出来什么样,你知道吗?”
云程道:“滚。”
素霓轻声:“我知道。”
云程愣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忍不住问一声:“喂?”
素霓忽然间哽咽:“就象无边的黑暗,特别大无边无际的黑暗,比你知道的一切都大的黑暗,永远走不出去的黑暗,你还特别小特别小。”
云程的脸,慢慢惨白,不!别说了。
素霓轻声:“如果睡着了,就变成没完没了的噩梦。”
云程呻吟:“闭嘴,臭小子!”
素霓轻声:“我梦到朱厌。”
云程过了一会儿,终于骂道:“兔崽子,我让你闭嘴时你就闭嘴,不要开个头之后再闭嘴,气死我了!你梦到朱厌?你认识朱厌吗?你怎么知道是朱厌。”
素霓道:“我见过朱厌的图啊,手环给我看的,可是我做梦之前却没见过朱厌。但是,我梦到的朱厌跟那个图上的一模一样。”
云程感觉到自己呼吸心跳都加快了:“你,脑子被挖出来之后,梦到朱厌?”
素霓道:“是啊,他一直在杀人,把我的家人,把我族人都杀光了,我从没见过那么残忍邪恶的东西。”
云程不安地挪了身子,用手揉了揉额头,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要从他脑子里冒出来了,可是,可是……
什么来着?
素霓道:“师父说,我本来应该看到各种公式和初级课程之类的,不知为什么居然是醒不过来的噩梦。”
云程惊问:“你梦了多久?”
素霓轻声:“不知道,我觉得过了好久好久,象有半辈子,师父说才二三天。云程,我妈妈也会过得这样痛苦吗?”
云程痛苦地:“我不知道!别再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