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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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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急让他急去,你凑什么热闹?!我让他们出去可不是要你自己穷忙。”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稷匡柔声说道。“但是,看着玄歌为病痛所苦,心里终是不忍,你是她姐姐,怕是比我还心疼吧。”

    闻言,秀丽的容颜倏然一冷,唇边似笑非笑地噙着一抹嘲讽。

    “你明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又何必这么说!我才不在乎她的死活呢,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她的回答令他不由得蹙起眉头。

    “晴欢,你何苦如此。”温柔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叹息。这么多年了,她心里的结仍然打不开,苦了自己,也苦了无辜的玄歌。

    “我没办法。”她冰冷吐语,而后深深吐息,神情转为柔和地睇凝着他。“现在的我,顾不得别人死活,不管是阿爹也好、大哥也好,他们对我而言都没有你来得重要,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

    “晴欢,你阿爹和大哥确实有错,但玄歌毕竟是无辜的。”他如同往常一样试着为她开解。“一直到现在,她仍视你如母,纵使你对她再怎么无情冷漠,她也从无半句怨言,你何苦--”

    “够了!”她突地尖声一喝,打断他的话。“为什么你总要替她说话?!我才是你的妻子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娶我为妻吗?!除了心疼我、可怜我,你还怕我会暗地里伤害玄歌是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也伤了我的心!”

    稷匡愕然一愣,而后幽幽一叹,没想到她竟能看出他的心思。他知道她依赖他甚深,也知道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能给予她心灵上的平静和快乐,所以他娶了她,希望能渐渐化解她心里的怨,也能护着小玄歌安然成长。

    唉!他的一番用心错了吗?

    “晴欢”方才启口,她忽地扑进他怀里,紧紧环抱住他。

    “我们别再为了玄歌的事吵架好吗?”她闷声低喊,语音泫然。“这些年来我为她付出的难道还不够吗?我承认我自私,可那是因为我只有你啊!对她,我只能做到这样了,你别逼我!”

    稷匡无言,只能叹息。

    “答应我,心里只想我一个人好吗?”她伏在他怀里继续说道。“我会听你的话,可我不要你为了她弄坏自己的身体,你要为我保重你自己如果失去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傻瓜!你是我的妻子,我心里还能有谁?”他心疼又莞尔地拍抚着她。“你不爱我这么劳累,我听你话回房休息就是;你陪我,别胡思乱想。”

    听他这么说,她高兴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眸底泪光隐隐闪动,唇边却绽着一抹极其娇柔的笑意:“我陪你。”

    话落,挽着他的手,两人相偕回房。

    房内,管玄歌缓缓地睁开眼来,清幽的眸底泛着浓浓的哀伤,苍白美丽的脸庞愀然地望着房顶。

    为什么姐姐那么讨厌她呢?不知道第几次这么问自己,答案却依然无解。忽地,心口一阵冷寒的绞痛又起,教她不由得紧蹙黛眉。

    同时间,远在银川的另一边,有人同她一样蹙起浓眉,彷佛也感受到了那阵阵的椎痛与哀伤

    ----

    这一天,村子里破天荒来了个访客,而且还是从外边来的。

    避崇渊一得到消息,马上兴匆匆地在自宅里设宴款待。

    其实,说是来了访客实在有些不恰当。听说那人是个大夫,因为上山采葯遇上大风雪而迷了路,这才一路走到村子里。

    许久不曾见到外边人的村人们,莫不好奇地缠着这人问东问西,诸如现在外边世道如何?哪一族哪一城又是谁称了王?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好不热闹。

    这名来自外边的贵客还挺年轻,穿着毛裘雪靴,身后背的竹篓里装满了上等的野山参、数朵灵芝和各类珍贵葯草,让村人们啧啧称奇。

    “苍衣公子身形俊伟挺拔,没想到竟是个大夫。”

    席间,管崇渊精明的眼打量了对方一番后,方才笑呵呵地启口谈话。

    男子束发佩玉,深峻的五官如刀凿似,谈不上俊雅,倒有几分野性粗犷,尤其那双眼儿,深邃有神,檀黑中彷佛闪着幽微的绿光。

    “苍某本是北方人,天生如此,当了大夫可也没办法改变这粗犷的外貌。”苍衣垂眼而笑,敛去眸中过分锐利的光芒,三两句话轻松地自我调侃。

    “哈哈哈苍公子可真幽默!来来来,请用菜,咱们吃完再聊。”

    用膳完毕后,管崇渊即令女儿晴欢奉上香茗。

    “深山僻地,没什么好茶招待,还请苍公子包含。”嘴里践着漂亮文词,老谋深算的眼瞳里却隐隐泛着精光,思索着自己待会儿要问的话。

    身为陪客之一的管祁修却没什么耐心,也没那弯弯拐拐的心思,开口便道:“苍公子从外边来,对外面的形势多少有些了解,说来听听如何。”

    苍衣浓眉微挑,淡淡道:“外头的世界还是那个样,有城有势的人个个争做一方之王,世道乱得一场糊涂,还不如管爷一族在这世外桃源来得逍遥自在。”

    “逍遥倒是挺逍遥,可也无聊得紧。要我看还不如出去争他一争,谁不想成为一方之主?要不是阿爹说时机未到,我早就--”

    “嗯哼”一声轻咳及时止住他的话,管崇渊厉眼一瞪,斥道:“谁让你在这儿大放厥辞!你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是不?”

    被父亲这么一训,管祁修一脸无趣地摸摸鼻子,没敢再多言。

    “不知苍公子属何族何邑之人?”管崇渊抚须笑问。“能在外头纷乱的世道立足,该是挺有本事。”

    苍衣唇角微勾,淡露一抹轻嘲。先试探而后再铺路,这对父子心里打的是相同的算盘,只是手法粗细不同。眸光淡敛,他笑了笑,回道:

    “苍某自小随师父习医,四处行脚,不属任何族邑。”

    他的话引起稷匡的注意。同为陪客的他,自方才起便心不在焉,脑子里还想着该怎么找出玄歌的病灶。

    本已决定若葯石依然无效,他打算试着以巫术咒语相佐治病,唯一担心的是,他的能力与火侯尚不到家。可现在,既然村子里来了个大夫,不妨让他试试,也许他能找出玄歌的病因。

    思及此,他朝苍衣拱手抱拳,行礼道:“苍公子,同为医者,能否恳请赐教?”

    “这位是”苍衣眉眼微抬,笑望着主人家。

    “哎,稷匡是老夫的女婿,也是村里唯一的巫医。”管崇渊赶紧为他介绍,心里也明白女婿的用意为何。这年轻人既然是个大夫,也许他有办法治好玄歌的怪病。

    “赐教不敢当,稷兄若不嫌弃,就当彼此切磋切磋。”

    避崇渊与稷匡对看一眼,继之摇头叹息:

    “苍公子,不瞒你说,老夫尚有一女。多年来饱受怪病折磨,试过无数葯草,却始终无效,可真是愁煞老夫了!今日有幸得遇苍公子你,不知是否能请你替小女诊断诊断,老夫感激不尽。”

    “哦,原来如此。”苍衣微微点头,唇边带笑。“苍某蒙管爷盛情款待,理当拳拳以报,既已酒足饭饱,还请管爷带路,苍某也想瞧瞧是怎生的怪病。”

    “那真是太好了!”管崇渊忙站起身来拱手揖礼,而后扬手一摆。“苍公子,这边请。”

    一行人随后走向后院厢房。这座竹屋简单地分为前后两进,后院较为清幽静谧,适合安心养病,是稷匡夫妇俩及管玄歌居住之地。

    来到最里边的房门前,管晴欢轻敲数下,柔声道:“玄歌,阿爹请了外边的大夫给你看病来了。”

    须臾,里头传来气弱柔细的女声:“姐姐请进。”

    临踏入房门前,苍衣忽地止住步伐,回头笑望着管崇渊道:“管老爷,苍某问诊不喜人多,请你和大公子在外等候。”

    避崇渊虽然急切,可他都这么要求了,只得应允。

    房里,管玄歌靠坐在床榻上,肤白若雪,长发素净地垂覆肩头,仅用两柄小梳别在耳后,露出白玉似的耳贝。小巧的唇瓣几乎淡无血色,美丽的脸庞只有那一双眼颜色最分明,漆黑如墨,似星子般幽邃莹亮。

    除却苍白纤弱的容颜,她看起来忧愁而沉静,毫无生气。

    走近床边,苍衣眼色一黯。眼前这小姑娘就是十年前那个天真活泼、叽哩呱啦说个没完的小女孩吗?咯咯娇笑的脆音还响在耳际,现在的她却是如此安静。

    他当然知道她为病痛所苦,那是那年坠落冰冷银川的后遗症;但她眉宇间淡淡的哀伤与忧愁却不是因病痛而生,那是由心而发的亲眼所见之后,他更脑葡定。

    “姐姐、姐夫。”管玄歌微笑地轻唤,清滢的眼瞳徐徐移至陌生男子身上。“这位就是阿爹从外边请来的大夫吧?”

    淡淡的笑像一朵幽谷百合绽放唇边,缥缥缈缈的,让人看了心疼。

    稷匡最见不得她这么笑,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心疼,忙走近床畔,轻拉起她微微冰凉的小手,柔声道:“玄歌,苍公子是个游历四方的医者,他定能找出你的病因,让你像从前一样活蹦乱跳。”

    忙着安慰鼓励病人的他,没留意到一旁妻子乍然沉冷的表情,苍衣却注意到了;她眼里的愠恼与冷漠隐隐可见,虽已留心掩饰,却仍难逃他眼下。那怨妒的眸光彷佛积累多时,是因为床边那个男人吗?

    “苍公子。”管玄歌朝他微微颔首,一声轻唤将他稍离的神思拉回。

    苍衣抬眼迎上她的视线,她看着他的眼神极其专注,目不转睛的,那神情好似回到从前那个眨巴着眼好奇望着他的小女孩模样,他的唇角不自觉微微拉开笑弧。“玄歌姑娘,在下苍衣,能否请姑娘伸手让苍某把个脉?”

    避玄歌依言伸出手,黑白分明的眼仍直瞅着他,一旁的稷匡忙让出位置来。

    苍衣淡垂眼睫,黝黑的长指搭着纤细皓白的手腕,沉吟片刻,方才离手。

    “苍公子,如何?玄歌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稷匡心急地问。

    “咱们到外头再说吧。”苍衣弯唇笑了笑,率先走出房。来到房外院子,管崇渊父子俩立即迎上前来。

    “如何?诊断出是什么病来了吗?这病可有得医?”管崇渊一连迭声地问。

    苍衣沉吟了会,方道:“管老爷,玄歌姑娘的病乃由寒气所致;这股寒气冻伤了她的心脉,造成她心痛、喘咳不止的现象,久之便成痼疾。”

    “所谓寒气是指?”稷匡不解。

    苍衣微微蹙眉。“玄歌姑娘可曾落水?依我推敲,她应是受寒川冰河之冻。此乃北地,冬春之交河面冰薄,一不小心极易失足落水,玄歌姑娘非练功之人,无功体护身,冰寒之气一侵人体内便已冻伤心肺,除此之外,应无其它可能。”

    避崇渊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倏然一白。“落水?难道她那年失踪数天是因为落水了?这方圆百哩唯一的水流便是北方的银川,莫非”他不自觉喃喃。

    玄歌七岁那年失踪了五天,就在族人们都认为她凶多吉少之际,她却完好无恙地回来了,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自己追着一只兔子跑,然后忽然全身发冷,醒来后就已经在山洞里了,还有一只大狗狗陪着她。

    然而,在听完她的形容后,众人皆认为那不是犬,而是狼。

    当时,族人们闻言莫不惊愕,多年前狼王的警讯言犹在耳,玄歌竟能过银川而安然无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众人无不半信半疑,没想到真有这么回事

    “管老爷”

    低沉的男声自身畔传来,打断管崇渊的思绪。抬眼,一双炯厉的黑眸正直视着自己,眸底还闪着冷冽的碧绿光点。他一惊,忽地往后跳开一步,额际冷汗涔涔,心魂弹飞了一半,整个人往后跌去--

    “管老爷?你怎么了?”

    一双手及时扶住他,猛一回神,苍衣微诧的脸漾着一抹关心地瞅着他;再转首四顾,身旁围绕着自己的女婿、女儿及儿子,尽是熟悉的脸庞方才他是怎么了?竟然出现幻影差点吓死自己!

    惊魂甫定,他轻吁了口气,问道:“苍公子,依你看,小女这病可有葯医?”

    “医是有得医”苍衣微带保留地沉吟了下。“只不过需费时旷日,非短时间能奏效。”

    “多久呢?”稷匡问。

    “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

    “这”管崇渊与儿子女婿面面相觑了一会,目光随即又移回他身上。“既是如此,苍公子你可愿意留下来医治小女,直到她病愈?”

    苍衣双眸微敛,掩去瞳底精烁的诡芒,状似为难地思索,而后道:

    “苍某能与管老爷相遇也算是缘分,留在此地医治玄歌姑娘并非不可,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要求。”

    “苍公子请直说,老夫定当遵办。”管崇渊忙不迭道。

    “玄歌姑娘的病最忌吵,宜另寻一处幽静之地养病,苍某也才能静心思考医治之法。”将早已想好的说辞陈出,他抬眼回望管崇渊。“当然,管老爷可以派一名女眷随侍,也可免去这孤男寡女之嫌。”

    避崇渊沉思了会,点头道:“苍公子既已设想周到,老夫自然没有问题。只不过,这方圆百里何处较为适当呢”说着,喃喃沉吟了起来。

    苍衣随即微笑接口:“管老爷,苍某一路自村外走来,曾经过村北山坳的梅林,那里环境清幽,颇适合养病。”

    “那好,待会儿我即刻命人在村北山坳边搭建一座竹屋,至于女眷人选,玄歌的姐姐是再适当不过,就让她随侍在旁吧。”

    闻言,管晴欢神情微微僵凝了下,眸中闪过一丝不豫,垂落的双手悄悄握紧。

    阿爹究竟当她是什么?女仆还是奶娘?!她已为人妻,怎可与夫君分居两处!

    她忿然不悦的表情尽落入苍衣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轻嘲,他徐徐开口:“管老爷还是另派他人较为恰当,大小姐已嫁为人妇,恐不适宜。”

    “是啊,丈人。”稷匡接口道,他了解晴欢的性子,这样的安排必定令她不悦。“小婿不才,日常琐事还得晴欢打点。”

    “那就依你们之意吧。”管崇渊摆摆手。“要挑村里哪位姑娘也由你决定。”

    “祁修,造屋之事就由你负责,你即刻领人办去。”转而朝管祁修吩咐道。

    发落完毕,他微笑地抚着长须朝苍衣轻轻颔首。“苍公子,小女的病就劳烦你了。这两天你先在此住下,我让晴欢带你到客房歇息。”

    待管晴欢领着苍衣离去后,管崇渊神色微微黯沉,道:“稷匡,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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