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初霁,春阳乍现。
静谧的山谷里,管晴欢手提竹篮,步履细碎地往村外樱花林走去,秀丽的脸蛋漾着淡淡红晕,明亮的黑眸闪着无法掩藏的热切,唇边还噙着一抹娇羞的微笑。一想起心上人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她,足下的步履不自觉加快了些。
“姐姐、姐姐等等我呀”
稚嫩的童音自她身后传来,欢悦的心情霎时被浇息了好些。
不耐地回转过身,就见个包裹着厚厚棉袄胖嘟嘟的小身影,一路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地向她奔来。
“回去!我不是要你好好待在屋子里吗?谁许你跟着我来了?!”杏眸一瞪小人儿,不悦地娇斥了声。
“我”七岁的管玄歌刚要回话,却教遍地的积雪给绊滑了下,跌了个五体投地,吃了满头满脸的雪花。
“噗、噗噗”小小头颅奋力从雪地里拔出来,忙不迭像只小狈似地猛甩,一边将小子邬里塞满的霜雪急急吐出;接着,短短的腿儿用力一蹬,气喘吁吁地自厚实的雪地里站起身来。
小小脸蛋被冻得红咚咚的她,继续奋力前进。
“哈、哈啾”好不容易追近了几步,却冷不防打了个大喷嚏。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气恼之下,眼神瞪得更凶了。“回去!别老是跟着我,等会儿着凉了我又得挨骂,你别老害我行不行?!”
小玄歌瞧见姐姐生气了,赶紧低下头小小声道:“姐姐不生气玄歌跟着姐姐会乖乖的”
避晴欢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原本想趁着父亲与大哥带领族人进深山里打猎之际,与心上人相约谈心,偏偏玄歌这娃儿老爱缠着她。她是她姐姐,可不是她的娘呀!一个芳华正盛、韶年十六的姑娘家,身边成天跟着个娃儿,像什么样!她还嫁人不嫁呀?!
着恼地一扭身,她继续往前走,一边没好气地扔下话:“你爱跟就让你跟吧,回头着了凉我可不管你!”
小玄歌赶紧跟上前去,吃力地迈着小步伐,脸上却是一副开心的表情。
来到村外的樱花林,点点樱瓣漫天飘降,伴随着料峭寒风中缓缓回旋的雪花,遗世独立的幽谷美得彷若瑶池仙境,让人心醉神迷。
然而,管晴欢却只是匆匆奔向林内一道席地而坐的悠然身影,再美的景色都比不上此刻映入她眼底的男子。少女芳心呵,在青光里荡漾,情难自已!
“稷大哥”柔柔轻唤了声,眼底眉梢尽是款款深情,窈窕纤影含羞带怯地移近男子身后。
听见叫唤,男子回转过身,清俊的容颜扬开一抹温柔浅笑。
“你来了啊--”温雅的嗓音微微顿住,清朗的眼含笑地注视着不远处仍和积雪奋战的小小人儿,悠悠笑吟:“玄歌也来了啊。”
秀眉微一拧蹙。“都叫她别跟了,她硬要跟来,真是烦人!”
“就让她跟吧。玄歌既乖巧又可爱,我挺喜欢她呢,能有这么个妹子真好。”温和的笑语充满疼爱呵护之情。
避晴欢默不作声,芙颜强撑起一抹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多了玄歌这个妹子有什么好。自她一出生,母亲就亡故,累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得担负起照顾养育之责,而那时她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呀。
没察觉她微微僵沉的脸色,稷匡微笑地张开双臂承接颠簸摇晃的小小身躯朝他直扑而来--
“哇、哇哇”小玄歌脚下又是一滑,圆瞠着眼连声惊嚷,圆滚滚的小身子一路滚进男子大张的臂弯。
“玄歌好像变胖了哟!”大手一把捞起她,对住她圆圆憨憨的小脸蛋。
这小人儿不过七岁,秀致的眉眼却已隐隐显现出未来的绝美风华,额上那抹水滴状的朱疤非但无损于她的容貌,反倒越发衬托出她似雪般瓷白无瑕的肌肤。
圆圆的眼儿眨呀眨,一看见温柔带笑的熟悉脸庞,瞬即化成两枚弯弯弦月,咯咯娇笑。“呵呵稷哥哥。”她最喜欢稷哥哥了,每回见着她总是笑咪咪的,还会把她举得高高的逗她玩。
丙不其然,下一刻,稷匡将小娃儿高举过肩,逗得她玲琅笑声不断,红扑扑的小脸蛋益发晶莹灿烂。
一旁的管晴欢见着这一幕,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为什么族里每个人都那么疼爱玄歌,全当她是宝贝似,就连她爱慕之人也不例外?
忿恼之余,她忍不住脱口喝斥:“玄歌,还不下来!别累着稷大哥了。”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总是很快地就能在小玄歌身上收到效果,原本乐陶陶的小娃儿倏地收住笑颜,短短的腿儿有些着急地踢蹬着,想赶紧落下地来。
稷匡微微一笑,弯身轻轻将她放下,温柔的长眸抬望向管晴欢。“我的身体已经不凝事,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动一动对我也有帮助。”
“稷大哥,我”心虚地垂下眼。“你一定认为我小题大作了,可是晴欢真的好担心你的身体”咬唇倾吐芳心情事,秀丽的芙颜浮上一层薄晕。
“别担心。你忘了我爷爷是族里巫医?有他在,我的身体不会有事的。”稷匡柔声安慰,笑眸睇向她手上的竹篮,转移话题问:“你今天又做了什么要让我尝尝?”
经他这么一提,管晴欢这才想起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和精心熬制的补汤,忙不迭放下竹篮,取出方巾铺展于地,跟着自竹篮中拿出一盘糕点和一盅鸡汤。
摆置妥当,方笑盈盈地抬眼。“稷大哥,坐下来尝尝,这是我新试的糕点,还有这人参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稷匡依言在她身旁坐下,正要拿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时,忽地止住手势,眸光移至仍低垂着头呆呆站立的小身影。
“玄歌乖,过来坐着,稷哥哥喂你吃糕点。”温柔的嗓音轻哄着。
小娃儿怯怯地抬头觑了姐姐一眼,瞧她脸上无一丝不悦之色,这才踱到他身边坐下。
“来,张开嘴巴”伸手取饼糕点,却是先喂起小人儿来,待红红的子邬喜孜孜地咬了一大口,清俊的容颜满溢呵疼地笑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小玄歌笑弯了眼,双颊鼓胀地直点着头,还边从塞得满满的嘴巴里用力挤出话来:“好吃、好吃,玄歌最爱吃姐姐做的糕点了。”
“哈哈哈,玄歌真可爱!”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头,跟着又喂她吃了一口。
避晴欢心里微微不快。“稷大哥,你别光喂她吃,自己也吃点儿吧。”
稷匡笑着点头,放进一块糕点咀嚼,入口即化的绵软在唇齿间漫开淡雅的梅花香味,甜而不腻,堪称人间美味。
“嗯真好吃!晴欢,你的手艺愈来愈精妙了。”他频频颔首称赞。“我的胃都被你养刁了,将来哪一天你嫁了人,它可怎么办是好?”
听到他亲口称赞,她心底自是百般雀跃欣喜,抚着玉指上的烫疤,心想一切辛苦都有了代价。岂料,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一颗欢悦的心重重跌落。
他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早已遗落在他身上了吗?除了他,她从没想过要嫁给其他人,她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非常明白了,为什么他还感觉不到?
没察觉她怔忡愀然的神色,稷匡掀开瓷盅,人参鸡汤的香味瞬即扑鼻而来。他闭眼深深嗅闻了下,甫睁眼,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直瞅住他手上的鸡汤,小小的子邬还频频咽着口水。
“看看你这馋样,将来怎么成为秀气的大姑娘。”嘴里这样糗着小娃儿,却仍是笑咪咪地掌着汤勺,一口一口喂她喝起来。
心情已低荡至谷底的管晴欢眼见这一幕,心头火忽地窜燃而起,伤心、委屈、愤恨与莫名的妒意汇聚成一把熊熊怒火,烧红了她的眼,也烧扭了她的心。
“不许喝!”尖锐的娇斥赫然出口,怒眼狠瞪向被吓了一跳的小人儿。“谁许你喝我特地熬的鸡汤?!我可不是熬来让你喝的!”
她突来的怒气也怔住了稷匡,愕愣了会,他很快回神过来,柔声道:“晴欢,你别怪玄歌,是我要她喝的。”
他的话无异火上加油,平添她的怒火。
“你、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话?!我辛辛苦苦熬汤是要给你喝的,你做什么拿去喂她?这样躇蹋我的心意你忍心吗?!”
说着,泪水潸潸落下,彷佛积累了多时的忿怨如滔滔江流般倾泄而下,伤心委屈得无法自己。
闻言,稷匡微微一愕,心里彷佛有些明白她突发怒气的原由。
“晴欢你别生气别难过,是稷大哥愚钝,没能领会你的用心。”他温声婉语。“可玄歌不过是个尚未懂事的小孩子,你别同她一块儿恼下去,要怪就怪我好了,稷大哥在这里跟你赔不是。”
唉!饶是如此知书达礼的温雅男子,却一点也不懂得少女情思,一番轻言软语非但没能安抚一颗凄怨芳心,反而愈加催发其满怀酸楚、郁恨。
“你说来说去就是为了玄歌!为什么你们全当她是宝,却从来没有人关心我、在乎过我的想法?!”管晴欢嘶声悲喊。“从她一出生,阿爹和大哥就只疼她一个,就因为巫师爷爷说她是阿爹的福星、能让族人兴盛发达的吉娃。那我呢?难道我是衰星、是灾神?为什么我们姐妹俩的待遇差别那么大?!”
稷匡心里暗暗惊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来。
身为族长之女,她总是安静贤淑地依着父兄的话做事,将玄歌照顾得很好,没想到原来她心里藏着这么多委屈和不平衡。
“现在就连你,也为了她伤了我的心你们眼里全只有她一个人,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管晴欢继续哭诉着,滂沱的泪水不曾稍止。
知她心结所在,稷匡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年来,管伯父与管大哥确实忽略了晴欢,关注的目光始终落在小玄歌身上;也难怪她心里难过不平,毕竟当时她还只是个需要家人疼爱关心的十岁小孩呀。
且话说回来,爷爷当初说玄歌是福星的话原是为了玄歌着想,可没料到竟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当年玄歌一出生,夫人便因失血过多而亡,随后族城被毁。管伯父深以为是此女带来祸殃,视为不祥之物,欲丢弃任其自生自灭,爷爷于心不忍,遂谎称玄歌实为福星,将来定能助管伯父兴盛族邦、荣归故土。
唉!爷爷的一番好意,却让晴欢受了委屈。这秘密只有他爷孙俩知道,他自是不能对她透露,只能多加劝慰。
正欲开口安慰,小玄歌已先他一步靠近管晴欢身边,举起短短的手臂笨拙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姐姐别哭、姐姐别哭,玄歌乖,不吵姐姐、不吵稷哥哥!”圆圆的大眼慌张地瞅着,清嫩的童音有些着急,小小眉头都拧出皱褶来了。
“你走开!我不需要你安慰!”悲泣的人儿随即一把推开她,杏眸充满愤懑地睇视着她。“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得没人爱没人疼!你别老跟着我缠着我了,我一看到你就讨厌!”
小玄歌跌坐在雪地上,一声不吭,原本红红的脸蛋倏然苍白了些,圆圆的眸心里彷佛有泪光闪动。悄悄低垂下眼,菱子邬扁了扁,小小声道:
“我我要回家了。”说完,两手一撑,站直身子便匆匆奔往来时的路。
“玄歌!”稷匡着急地呼喊了声,原想追上去,却又放心不下这头哭得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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