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诗文委靡不振地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呆坐在床上,看着桌上的水晶球。
好漂亮、好可爱的小海豚,却好孤独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飘浮。它是假的,翊云却是真的,像这只被框在水晶球的海豚一样美丽又孤独。
是不是他的错?是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要不她怎么会那么生气?怎么会说出那么残忍的话?还是她对范家伟还念念不忘?是自己没有能力博得她全心的信赖,是自己付出得不够透彻吗?怎么他更懵懂了,他承诺不会让她失去他的,然而此时他却绝望地感觉到他要失去她了
敲门声响起,他好烦,不想说话,不想见人。敲门声持续,他只好起身开门,一脸阴霾。
“奶奶”
“我腰酸,帮我槌槌背。”奶奶一双明眸依然锐利地盯着他。
他扶着奶奶到他床上,坐在她身后轻轻帮她槌背。
“失恋了?”奶奶一语就正中要害,他觉得心一阵刺痛,却摇了摇头。
“没有”
“没失恋表情比失恋还惨。”奶奶居然笑他。
“奶奶”他无助地望着她。“奶奶,你跟爷爷怎么认识的?”
他喜欢听奶奶说故事。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她的一生就像一个传奇,奶奶总喜欢夸大其辞,胡诌瞎办,没人知道她说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真假也不重要了,奶奶的故事总能发人省思。
奶奶呵呵笑起来了。
“你爷啊!是我倒追他的。”
贾诗文微愣。这和他小时候听她吹嘘爷爱她是多么至死不渝有些出入。
“当年你奶奶我可是艳名远播的眷村之花呢!你爷是个书呆,他喜欢我哪敢明追,这个人空有潇洒的外表,胆子比老鼠还小,还得我放下身段点醒他那颗鲁钝的死脑袋他才清醒。”
“在那个年代,奶奶你的确很勇敢”他轻声回道。
“爱情就是爱情,分什么年代,自古多少君主舍山河爱美人,后代就说是红颜祸水,他们懂什么?真正爱一个人,权利地位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是帝王之躯也会对爱情屈膝求饶。”
“爱到自己都可以不要,是很难得。”他轻叹。
“不是不要自尊,是一种包容。”奶奶看着他。
“包容”
“相爱的人互相包容,但也要两厢情愿哪!单方面的包容,叫做纵容。”
他沉静了一会,眼神有一抹痛楚。
“我太纵容她了吗?奶奶。”
“我又不了解她。”奶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想也许是她根本没有爱过我”他十分沮丧。
“铁石心肠的女人才不会爱上你呢!”她笑道。
“奶奶”
“嗯看来对方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跟我当年有得比啊。”
“可是不一样,奶奶爱着爷,所以愿意放下身段倒追。”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回头倒追你?”
贾诗文像个无助的小孩。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不会的,她太骄傲了。”
“哼嗯,”奶奶似乎不以为然。“那就该杀杀她的锐气。”
“奶奶,我不想伤害她!”他急道,被奶奶白了一眼。
“我有叫你伤害她吗?你比你爷还笨。”
对爱情,他本来就不够精明。他更消沉了。
听见开门声,奶奶就起身了。
“一定是小晴回来了,我要叫她带我去阿开那吃面,要不要帮你带一碗回来?”
他摇摇头。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到底他能给翊云什么帮助、他能挽回什么
“大哥”进门来的是范家伟。
“家伟”
“诗晴陪奶奶出去了。”
他坐近他,两人移坐到一旁的矮沙发。
“我想是我的错”范家伟开口。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是一切太巧合,太无奈。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变,但今天看了,她真的一点也没改”范家伟语重心长。
“改了,就不是她了”
“说的也是。”范家伟淡淡一笑。谈起了往事,像是昨天才发生一般清晰。“我认识她的时候,在台中”
台中?贾诗文微怔。
“她当时在红茶店打工,我已经注意她很久了,我认识那里的一个大姐,听说她刚考上台北的大学,正要跟老板辞职,老板很喜欢她,想留下她,还要升她当店长,你知道当时我听见她多么惊人地回答什么话吗?”
他很想知道。
范家伟笑道:
“她说,当一个泡沫红茶店的店长有什么前途?”
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
“老板气坏了,我看见他把她拉到一旁说,到台北念书以后赚的钱也未必比这里多,她想要的话,他整家店都可以给她。”
“她不会要人家的施舍的。”
“没错,她冷冷地回答,他如果真喜欢她,大可以放弃这里跟她上北上发展。”
贾诗文一笑,范家伟也笑了。
“我就是欣赏她的傲气。跟她认识后,一起回到台北,她白天上班、晚上上课,而我一个刚退伍的年轻人,不断换工作,内心里其实很矛盾,我觉得我配不上她。直到进入这家银行,工作稳定了,而她的职位也愈升愈高,她主动提出同居,我们就住在一起了。”
“你对她过去的事都不知道吗?”贾诗文不太敢相信。
范家伟自嘲似的一笑。
“她不会让我知道的。后来我才发现,她一向只顾自己的感受,和我谈恋爱,我却像她的附属品,她不会理会我的工作,她只在乎她的工作做得够不够好。”
“这样你们还算交往?”
“其实我们分分合合好多次,一直没分成的原因是,我发现她除了我,没别的朋友,我放不下她,我明知她一个人也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我狠不下心来,至少她很专情
“我把她当成我的激励,她的成就样样比我好,促使我更努力地想超越她,但她不喜欢有人跑在她前面。你知道?当她发现我们之间有了距离,她就像磁铁一样紧吸住你不放,随时要电话报备行踪,跟女同事出去她就翻脸。”她现在似乎也是如此
“说真的,压力真的好大”范家伟无奈摇头。
贾诗文却沉默不语。不知怎地,听他的叙述,他反而对她更心疼、更不舍。范家伟并不知道她曾为了他独自在深夜淋雨,为了他病了也一个人撑,不管两人之间的爱情还存不存在,至少这么多年下来,都有一份难舍的情义,
“但是我真的无法恨她。她很聪明,和她在一起我学到很多,她可以是个好朋友,为你解决很多麻烦,但她的爱太有压迫感,教人难以喘息。”
“被她爱着其实应该很幸福”他终于启口。
范家伟一声苦笑。
“或许是我不知足吧,我怕那样的约束。”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都静静地想着同一个人。
“你知不知道她有个坐牢的父亲?”贾诗文先开口了。
范家伟一愣,他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台中是不是有个监狱?”
“你是说她爸爸被关在那里?”
“也许吧,所以她上台北念书,努力地想做个出人头地的人。”
范家伟静了一会,才又开口:
“所以她才会那样自我保护,不让别人了解她,却又对她爱的人那么霸道”
“她爸爸杀了她妈妈和她妈妈的情人”
范家伟一震,倏地叫道:
“啊!我知道这件事,当年几乎震惊了整个台中,是头条社会新闻呢!”
“有这样的过去并不光彩”贾诗文语气柔缓,但他的眼神是藏不尽的疼惜。
“可是不关她的事”
“要是你受得了吗?”他问他一句,范家伟语拙,叹息。贾诗文心疼道:“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下成长,她比谁都渴望爱,也比谁都想要独占爱,尤其她是那么倔强的人。”
“我现在的心情,真的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希望她快乐辛福。”范家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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