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雾气凝聚下去,四周一片黑暗,气氛凝滞得令人有股窒息的感受。
雾中一少年孤独而立,眼睛直视前方,神情虽然冷漠却难掩其害怕恐惧,不停地以紧握双拳来抑止体内想逃的冲动。
但他是云家人,在云氏家训中是绝不能不战而逃的,纵使明知山有虎,亦要向虎山行。
但,毕竟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啊!叫他一人独自面对噬人心魂的黑暗,终究是残忍了些
微微的亮光毫无预警地闯入诡谲的阗暗。一定是二娘来了,二娘来找他了。他苍白的面宠乍放欢彩。二娘与他一向最好。
每当他因工作未能及时完成而受责罚时,都是二娘替他求情;当他被爹锁在柴房不闻不问时,二娘天天替他送饭;当他遭爹训斥责打时,还是二娘替他敷的葯。
“二娘”少年满心欢快地迎视待他有如亲娘的继母。
“御风乖,这是二娘亲自下厨为你做的饭菜,趁热吃了吧,可别剩下。”二娘的慈颜在一笼灯火照映下闪着奇异的神色。
御风接过饭菜,睇眼瞧见面有一丝紧张的二娘,心下有些奇怪,但随即便抑下那股怪异之感,毕竟整个山庄会嘱咐他将饭菜吃完的也只有亲爱的二娘了,他无须多心。御风满足地一口一口将饭菜咽入口中。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四肢百骸,有如万蚁啮咬般地难受。这个情形他见过,那是云家用来对付敌人的毒散。
“哐当”手中的碗掉落在地,难以承受着剧烈的痛楚,他找寻二娘的身影。二娘、二娘
二娘仍是他所熟悉的模样,但不同的是她的眼神。不再慈祥,取而代之的是凶狠狰狞的可怕神色。
“怎么?很痛吧?你已经中了云家的秘密武器‘症焰”你就等着让烈焰灼烧般的痛苦,带你下黄泉吧!”她冷笑一声。“你该庆幸我是在你毫不知情下让毒在你体内慢慢累积,而没让你一下子就痛快死去。”
原来“二娘每天替我准备的饭菜”
“那只是下毒的幌子。”她无情的冷哼。“要怪就怪你死去的娘吧!你会有今天全是她赐给你的。”
十多年前她既能让那狐狸精消失,十多年后的现在,更不会让她儿子留在这世的。
此刻,所有疼痛皆已远离,云御风面无表情地接受事实残酷的鞭笞,到头来,他还是一个人,云飞山庄的每个人全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很好,非常好!云御风突然狂笑,笑得凄凉、悲哀。短短十多载,他尝尽了世间冷暖与人心险恶,他的身子踉跄了下,随即跌落在地,意识逐渐模糊,上有灼热烧炽他的怨与恨,所有情感在此刻燃烧殆尽。
云御风在烈焰中起誓
若他有醒来的一天,必要云飞山庄为此付出代价
沉痛不堪的回忆,依然历历在目,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他勉强撑起身子,试图将恶魇般的过去从脑子撇去。这回发病,似乎较之前昏迷更久,想来他所剩的时日恐怕不多了。
一阵嘤咛声吸引他回神,这时他才发现床角缩成一团的身影,阴沉的眼顿时充满柔情。
吟蝶漂亮的瓜子脸上有淡淡的疲惫,一双蛾眉紧蹙,看来睡得极不安稳。
是她照顾了他一整夜?仅存的记忆只到他发病时,剧烈的疼痛使他陷入癫狂,他什么也记不得了。唯一肯定的应该是泛阳和悠羽制住了他的“兽性”吧!他自嘲地想。
他极尽轻柔地想将吟蝶抱至床上,而她却在他抱起她的那刻惊醒,见她脸上的惊惶,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痛楚,想必是自己发病时的兽性吓坏了她。云御风心痛地自责。
既然如此,他还是离开吧!至少让她能安心地休息,他不愿看到她以惊惧的眼神看着他,随即起身下了床榻,欲往外走去。
“喂!等等。”吟蝶拉住了云御风的袖子。“你才刚醒来,要去哪儿?”不会又要去砸东西了吧?不累吗?
说实在的,她真的差一点被他吓死,平时一副任何事皆漠然的神情,居然会在发病时一反常态,像团炙热的烈焰,剧烈的焚烧自己及想接近的人,片甲不留。
云御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你不害怕吗?”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防备,这深切地折磨着他,此刻他只想远远痹篇她,逃开煎熬。
见他转身欲离去,吟蝶情急之下冲到房前、挡着房门。“不行,你不能离开,我不想你伤害自己。”她咬住下唇,扑进云御风怀里。
吟蝶将他的味道深深吸人心肺,试图安抚自己的心慌无措。忆及昨夜他拿起刀欲自残的情景,她便莫名地感到恐惧,她怕他伤害自己,怕他就这样走了,她就要失去他了
云御风无奈地紧拥住她。“傻瓜!我只怕会伤害你!”她永远是他最牵挂的一个,他珍爱她更甚于自己的生命。
“不会的。”在他怀中,让她只感到安心。
“你已经见识过我发病的样子,疯狂得就如同一头野兽,那时的我已无法控制自己”
吟蝶打断他未完的话。“就是这样我才不愿你离开,万一你发病时,身旁无人怎么办?谁阻止你可能伤了自己?”她一向打定了主意,便会去做,没人能轻易改变。
“若你怕伤害我的话,那你大可放心,我又不是傻子,乖乖在那任你欺凌,对不对?”吟蝶娇俏的小脸昂起,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云御风不言地凝视着她眉眼带笑,樱唇微张,清纯真挚的模样深深地牵动着他的心。
“何况,人家真的不想离开你。”何以有这样的念头,并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偎在他温暖的怀抱,赖在他身边。
云御风为她所动容了,即使面容依然淡漠如昔,但他知道自己一颗冰冷的心早已融化,心防也撤下,全部沦陷在她的无邪纯真中,无法自拔。她灿若朝阳的笑靥,为他晦暗的日子带来丝丝光亮,她对自己的在乎、关心也温暖了他早已被伤得冷酷的心。
只是,她还年轻,未经大风大浪,是无法了解世事多变这句话。当她遇到一个比他更出色的男人时,必定会后悔今日的选择,他极不愿就这么束缚了她。
“御风”感受到他些微的疏离,龙吟蝶不安地唤他。
“好。”他点头。
“真的?!”龙吟蝶亮着欣悦的笑容。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他加了但书。
“什么?”只要不要她离开,她都答应。
他眼睛定定她看着她。“答应我在我发病时不准靠近我。”
“但是”
“放心!日影、水影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是呃,好吧!”瞥见了云御风紧抿的唇,吟蝶只好乖乖的应允。
“君子一言。”他仍不放心。
她欣然应允。“驷马难追。”反正她又非君子。“好嘛!人家都答应你的条件了,你这个人人敬畏的大堡主也不能食言。”她拉住他修长的手臂,寻求保证。
云御风感受到她的在乎,心里漾满柔清。
“你真不害怕?”他语气中有着复杂的情感。
“你希望我怕你吗?”龙吟蝶笑笑地反问。
他叹了一口气,他是对她没辄了。
“吟蝶,”他低哑地唤她。“你让我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像之前一样就好啦!”吟蝶回道。“只要别当我是个娇贵的郡主,就行了。”她要他当她是个寻常姑娘家,地位的高显并非她的意愿,她不后悔生为龙家的子孙,却无法忍受背后的繁文褥节。
“我指的不是这个。”他拍拍她的头。
“那你说的是”她好奇极了。
“嘘别问。”他温柔拥着她,在她耳边轻诉。“你以后就知道了。”
和暖的风拂叶而过,竹林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鸟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相拥的二个人。
司空悠羽若有所思地折回来时小径。
“水影,你也来探望堡主啊?正好,你不是要把占卜结果告诉我”大老远,殷凡阳泛亮的嗓音传来。
司空悠羽扯住殷泛阳的衣襟,不让他继续前进。
“喂!水影你干么?!我要去看看堡主的怪病怎么样了”
“要听占卜结果就跟我走吧!”司空悠羽拉着殷泛阳便往影主居的反方向走了去。
“喂,别拉呀,走那么急做啥,喂”
“爹,孩儿来向您请安了。”云啸翌立于大厅,恭敬作揖行礼。
“嗯!”云啸天头也没抬,专注于面前的帐册。“听说你前几日被人打伤,是真的吗?”
“只是轻微的内伤,不碍事。”一想及此,云啸翌原本温和谦恭的神情,闪过一抹怨愤。这笔帐,他会记着的。
“哦!身为云家人的传人,武功已不在话下,居然还有人可以打伤你?”云啸天龙钟老态的脸上满是疑问,他倒想知道是何方的高手,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都怪孩儿学艺不精,才会让骠影堡的人有机可乘。”
云啸天皱眉。“又是那孽子?”
云啸翌颔首。“爹不在山庄的这段期间,咱们在杭州的商行被人无故烧得精光,损失惨重,据探子来报,也是骠影堡干的好事。”
云啸天的脸沉了下去,云啸翌继续道:“孩儿气不过,只身到骠影堡好礼谈判,不料云御风不但不领情,还趁孩儿不注意,出手打伤孩儿,甚而大言不惭地撂下一句话云飞山庄与骠影堡永不并立。”
“反了!”云啸天拍桌大斥。“没想到他竟如此大逆不道,枉费我对以前的疏忽感到愧疚,甚至还私心认为他其实是我的亲身儿子!”云啸天兀自沉浸在愤怒的情绪中,没注意挂着温和笑容的云长翌早已变了脸色。
“爹不是说是大娘背叛了您?”他不动声色地探问道。
“话是没错,但是”云御风的直烈性子根本与他年轻时如出一辙。
“云御风无视于云飞山庄存心与您为敌,这样的挑衅会是与咱们有骨血之亲的人所为?”云啸翌的口气渐冷。说到最后,爹还是这么在意云御风那小子,那他呢?置他于何地?
“别说了,让我想一想。”云啸天长袖一挥,示意云啸翌离开。
云啸翌只得抑下满腹郁火无言地退下,在离去之前,他停下脚步。
“爹,有空多陪陪娘吧!在您去探望心爱女人的同时,请先想想这里也有一位爱您的女人。”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御风,你我之间注定要牵扯不清了。云啸翌露出噬血的笑容。
在云御风的坚持下,吟蝶仅能在用膳时才可以进影主居,她明白是为了顾到她的安全,所以即使再不愿,她也只能接受。
吟蝶端了饭菜来到云御风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心想此时的他想必在看书吧!
“进来。”沉厚的声音传来,她开了门走了进去。
云御风以为是堡中的奴仆,头也没抬便吩咐道:“东西放着就退下吧!”
这么专心?龙吟蝶放下手中的饭菜,见他仍沉醉于手中书册,顿时玩心大起。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一双柔荑复在他眼睛上。“猜猜我是谁?”她压低嗓子道。心想他一定猜不出来,正一脸得意呢!
熟悉的馨香扑鼻而来,云御风拉下她的小手。“别闹了,吟蝶。”
她原本志得意满的表情顿时泄了气。“你怎么知道的?”
他宠溺地将她搂进怀里。“整个骠影堡里,就只有你敢如此做。”
她可骄傲了。“那也要你允许呀!”
没错,全是他纵容这小妮子如此没大没小的,所以即使会气死自己也是自找的。云御风宠溺地看着吟蝶。
“你在看什么?瞧你浑然忘我的。”她偎在他怀中,好奇地拿起桌上书册,意外地发现册子上娟丽秀气的字迹。
“我娘生前的手稿。”
“云伯母?”
云御风点头。“上头全记着她离乡背景远嫁中原的心情境遇。”一个远居关外的女子能为心爱之人抛却原有的生活去适应一个陌生的地方,情爱之心明白可见,不懂爹为何还会误信谗言,认定娘不贞?
清秀的字里行间全写满了对丈夫的爱慕和对未来的希望,云伯母的真情至性的确让人感动莫名,在倾尽所爱之时,她是否曾想过她对丈夫的心,竟还得不到夫君的信任,落了个不贞的罪名。而她却傻得以为丈夫终会相信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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