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个日子,小楼外下了一场轻浅小雨。十二少陪同太后到农场上和农民村妇们闲话家常。
“今年的收成很好啊?”太后一身布衣粗履,亲切得如同邻家大婶。
“好,年年都好。”钱老伯是个花农,他以近乎膜拜的姿势,道“幸亏唐大侠帮忙,否则我们一家老小哪能过如此安逸的生活。”
“你们是天子脚下的子民,不感谢皇恩浩荡,却去尊崇一名江洋大盗?”太后不以为然地说。
“不,他是一名劫富济贫的义贼。其实我们小老百姓并不敢奢求荣华富贵,只希望三餐温饱,平平安安过日子,要是皇上没办法周全照顾我们的基本需求,那谁来当皇上又有什么两样?”钱老伯不知太后的身份,只当她是小楼中的一名寻常客人,因而说起话来比较没那么多顾忌。
“这片土地和农庄是唐冀给你们的?”
“没错,我们一家五口已经在这里安居乐业了好几年。”钱老伯很热情地摘了炮圣花、火炬百合和百子莲等各式美丽的花卉让她们带回去。
途中见了其他农民,又争相热情地送她们两只火鸡、两只鸭和一大袋时鲜蔬果。
太后有感而发地说:“我现在更加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他了。”
“太后明察。”回到小楼,十二少吩咐仆妇们把东西拿去处理后,和太后来到位于后院的花房。
唐冀一大早就出去了,最近他显得很忙,却从不提他在忙什么,十二少也不过问,她知道他不说一定有特别理由,多加迫问不过徒然令他困扰而已。
“但跟了唐冀以后.你怎么和西门钺交代呢?”太后已经和晴儿他们取得联络,再过几天就必须返回京城,她很渴望十二少能和她一道走。
十二少无奈地盈盈下跪:“一切只求太后成全。”
“不是我不肯,是太难了。他至今仍不承认曾潜入皇宫盗取宝物,当然更甭说把那卷八十七神仙图交还给我。须知窃取朝廷国宝,罪当问斩。”她多次试探唐冀的口风,看他究竟把宝物藏到哪里去,可他非但不愿说,还装聋作哑,一味抵赖。
“那八十七神仙图不是他偷的,是”
“是一名江湖混混偷的。”唐冀突然从门外迈人,打断十二少的话。
“冀郎?”他心里打什么主意?
“噢?那名江湖混混是谁?人呢?”太后一听到宝物有着落,精神都来了。
“他叫矛二木,已经被西门钺给杀了。”唐冀深幽如子夜星辰的眼往廊外一瞟,门口马上出现一个人,赫然便是西门钺。
这是怎么回事?十二少心绪惶惶,瞠大美目望着这两个怎么样都不可能走到一块的死对头。
“卑职西门钺,参见太后。”他的脸色有些灰败,有些得意,说不真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很复杂也很矛盾。
“起来,快告诉我那八十七神仙图呢?”
“在这。”西门钺堂而皇之地从腰际抽出一卷图画。
“这是自矛二木身上搜出来的。”说完话,他下意识地瞥向十二少,似乎有千言万语,可碍着太后和唐冀,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太后焦切地摊开卷轴,置于长桌上,仔细端详。上头果然有杜甫所题的诗句:林罗移地轴,妙绝动宫墙。王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见蔬俱秀发,旌旗尽飞扬。
“多么垣赫的作品!”太后赞叹地指着其中一抹神秘的留白道“果然是它。这群罗列的神仙原本有八十八名。”她就是依据这个来断定画是不是真迹。
“真的吗?那另外一个到哪里去了?”唐冀不解地问。
“走了,和一名凡夫俗子远走高飞了。”太后饶有深意地抿嘴笑了笑“那是一则相当凄美的爱情故事,比之你俩毫不逊色。先不谈这个,西门钺,你找回了宝画等于立了大功一件,哀家不但会要求圣上免去你的罪过,还要重重地赏赐你。”
“多谢太后。”西门钺自进门后,一直显得心神不宁,也不晓得他因何忐忑,眼光老是瞄来瞄去,大多时候则望着唐冀发呆“卑职另有一个要求。”
“说吧。”
“卑职恳请太后做主,取消我和江十二的婚约。”
此言一出,十二少和太后俱是讶然。西门钺虽生性有些优柔寡断,但也并非是个出尔反尔之人,导致他做这个重大决定的,想必仍是唐冀一手促成。
他是怎么做到的?
十二少记得,她从没和唐冀提过盗取八十七神仙图的事,他是从何得知的?又是怎么找到这幅她藏于京城家中的宝图?
“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江十二?”据她的了解,西门钺对这桩婚事表现得十分积极,现在突然自动提出解约,不免启人疑窦。
“喜欢。”他沉重地望向江十二,眼中颤抖着朦胧的泪水“但她心里已有了别人,得了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何用?我宁可成全她。”
“果真如此?”这等豁达的胸襟很令太后嘉许“很好,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等哀家回宫后,另外再帮你找一位名嫒千金。呃”尽管人家主动弃权,也不好顺水推舟得太理所当然,表面上总要意思意思问一下江十二“小妹,你意下如何?”
“臣女一切听从太后做主。”潜入皇宫盗取宝物的目的就是企图制造假案件,嫁祸给唐冀,她再把图画完好无恙地交还,届时太后高兴肯定会大大赏赐一番,她方能借此要求太后取消江家与西门钺的婚约。没想到,千算万算犹不如天算,如此圆满落幕,已经令她喜出望外了,尚能多作置喙吗?
“好,那就这么办了,我明儿就返回京城和皇上说明此事。钺儿,你先回去。”
“遵旨。”西门钺临行前犹下意识地匆匆和唐冀交换了一个充满深意的眼神。
待他的身影没人长廊的尽头时,太后忽然转头盯着唐冀:“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这个‘大婶’禀告些什么?”
提到“大婶”二字,唐冀就惭愧得恨不能挖个洞躲进去,都怪他自己有眼无珠,才会错把九仪之尊当成邻家老妇。罪过罪过!
他耸耸肩,扬扬眉,复撇撇嘴,现出十二万分狡猾的无辜相:“小贼我”
“以后不准由口称小贼。”太后严厉地制止他。“倘使你有心娶小妹为妻,就必须从此金盆洗手,绝不再重操呃你懂我的意思。我能赦免你一次,可没法赦免你第二次。你到底听到了没?”
“嗯?哦!”唐冀如梦初醒地道“听到了听到了,我以后一定努力不懈,奋发向上,让柔儿锦衣玉食,幸福快乐。”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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