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求百姓交出粮税,说是朝廷有急用,非要不可!要是不肯交的人,男的统统要发配边疆充军、女的则送进富贵人家卖身为奴。各位看倌啊,你们想想看,那有多可怜啊!一时之间那些可怜的百姓仓皇不知所措,因为交不出粮饷的,一夜之间上吊而死的人竟然有一十八个那么多!”
“惨啊!太惨了!”群众里有些好心的太太小姐,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鼻酸,拿起手绢下住地擦拭眼泪。
“快说豪侠的事情啊!”“是啊是啊!别净是婆婆妈妈说些死啊活的!快说说豪侠的事儿!”
“这不就要说了吗?”说书先生叹口气,又作势压压自己眼角道:“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候,豪侠卓十三路经山东,碰巧遇到在树林子里想上吊自杀的王二。这王二说来可怜,他自幼瘸腿,上头两个长兄都被县官抓进去了,不知生死,两位嫂嫂跟他自己的妻子也因为交不出粮税,给押进了衙门准备卖到省城。这王二知道自己是绝无可能救出兄长跟嫂嫂妻子,于是跑进树林子里寻死,谁知道老天有眼,正好让卓十三给碰上了!卓十三救下王二问明了理由之后,顿时怒发冲冠、暴跳如雷!”
说书先生的蒲扇顿时满天飞舞了起来,姿态煞是好看,围观的人忍不住叫了声好!
“话说豪侠卓十三听到了当地百姓所遇到的凄惨命运,他二话不说,驾着他的老黄马,连夜飞奔当地县城。要知道当地是闹过乱子的,县衙周围的守卫还少得了吗?自然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官兵巡守。
“卓十三向来处事不来偷偷摸摸那一套,他要杀人,也要被杀的人知道自己怎么死、死在谁手里!看倌们,你们道怎么着?那卓十三竟然在县衙大门前勒马大吼一声粮官县官听好!你们十大罪状如下”
“好啊!好啊!”“这位豪侠真是人中之龙!”
“是啊是啊!十大罪状说得太好啦!”
接着又是一阵银两落入破碗中的清脆声响,说书先生此时却也下停下来了,他紧接着一口气往下说:“数落完了他们的十大罪状,那些官兵们气已经先虚了一半,但是官兵终究还是官兵,总不能任贼人直闯县衙,于是一场大战就此展开。只见卓十三仗剑在手,他左一招飞龙在天、右一招战龙在野,大黄马虽已年迈,但却依然勇猛难挡。不到半刻之间,县衙的官兵们已经全被打得落花流水”
听说书的人全都大声叫好,古衔玉站在一旁,也跟着拍手起哄。虽然故事的内容她听不太明白,但是看到这么多人兴高彩烈地鼓掌叫好,她却是高兴极了,真希望妹妹也在场,她要是看到这么多人,一定跟她一样开心!
说来也真奇怪,外头这么好玩,真不懂妹妹怎么老爱躲在那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念些怪里怪气的文字?
她还来不及细想,说书先生又已经接下去说了,说得真是又精采又有趣。
“话说卓十三将官兵们打散,顿时那些助纣为虐的官兵们四下奔逃啊!就在这时候,天空闪起巨雷,乾旱的山东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看倌们,你们说神不神奇!乾旱了一整年啊,却在卓十三闯进县衙的时候下起大雨!只见卓十三飞腿踢开了县衙大门,里面阴气森森,半个人也没有,他四下找寻,要将那无耻县官跟粮官抓出来”
笔事说得正精采,大家全都全神贯注听着、看着说书先生的一举一动,谁知道这时候市集里却抢近一条人影,他纵腿飞身狂奔,后头还跟着一大群官兵!
顿时前方的市集先闹了起来,官兵们打翻了不少摊子,那人的身影却像是飞一样,飞掠过说书先生的小摊
“站住!站住!不要跑!”官兵们扯开嗓门咆哮道。
“快拿住他!他是朝廷钦犯卓十三!抓到者重重有赏!”
静谧的小院于里悄然无声,愈是靠近檀香的气息愈是浓厚,等走进院子里,檀香的味道竟已经薰得人有些头晕目眩,难受起来。
迸家老爷走到屋子前面,先是谨慎地侧耳倾听里头的声音,过了半晌,小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响,他转头蹙起眉问身旁的丫环:“小姐多久没出来了?”
“二小姐打从昨儿个一大早便吩咐我们不许打搅。”
“什么?一天一夜了?”
丫环点点头,表情有些为难。“老爷,二小姐近日脾气身子都不大好,您真的要”
“眼下由不得我要不要了。”古老爷懊丧地叹口气。他想了想,伸手轻轻敲敲房门。“蔫儿?蔫儿?”
房里还是没有声音,眼下日正当中,但不知怎么地,站在这屋子前,他却总觉得一股寒意不住从脚底往上窜。
他低下头,有些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开口:“蔫儿,爹有求于你”良久之后,房里终于有了声音,她冷冷地开口:“爹,女儿早已说过一个月内不再见外客。”
“爹知道爹知道啊,乖女儿,都怪你那痴呆的姐姐惹事,她竟将人家送来的龙金抢了去用,咱们赔不起,只好”房内传来幽然叹气声,又过了好半晌才又继续:“是谁?”
“不知道,只知道绝非普通人家。女儿啊”“知道了,您先去安抚客人吧,女儿很快出来。”
迸老爷大喜过望,连忙点点头,却又想起女儿见不到自己的面,只得叠声说道:“爹这就去,你慢慢来!慢慢来!”
屋子里的人沉默了,她撅撅然起身,只觉得浑身无力,不胜虚弱,又是一声叹息。古蔫儿唤来丫鬂:“替我上点胭脂吧。”
丫环小月看着主人苍白如雪的面孔,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手上忙着替主人梳粧,忍不住叹口气:“小姐,您太劳累了。瞧,您的发丝又乾又燥,而且掉了好多,您的脸色这么惨白,再这样下去,小月怕您的身子骨受不了啊!”“不碍事”
“小姐”
“别说了,快帮我弄好吧。帮我戴上头纱,我不想见人。”
“是”
小月幽幽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面纱。
“走吧。”
小月搀扶着她的手,感受到一阵凉意从她的手中传来。那冷,是完全没有温度的冷!小月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下。
迸蔫儿微微苦笑。“连你也怕?”
“不,小月不怕。”丫环连忙摇头。“只是心疼小姐”
迸蔫儿看着眼前的小丫环。她来到古家伺候她不过两年多,但是却待她如同亲人,这份情谊,连自己的父亲也没给过她。
她点点头,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望着小月。“这事儿别说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是谁来求见你可知道?”
“小月不知道,不过刚刚听大小姐的贴身丫鬓平儿说起,好像是富贵人家,那位夫人一直坐在轿子里没见到人,倒是跟着那位夫人来的管事先生,好像是个厉害人物唉,都怪大小姐不知怎么地,硬是拿走了人家送来的黄金,否则您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迸蔫儿想了想,终于起身。“姐姐想必是无意的,她天真得紧。”
“如果只是天真那倒也罢了”小月欲言又止,看了小姐一眼,还是住嘴不敢往下说。
迸蔫儿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府里这些人个个都是讨厌姐姐的。古衔玉又痴又傻,镇日总管着要吃要喝,又不肯乖乖待在府里面,这些年不知道已经惹出了多少是非,也难为这些下人得天天守着、追着她。
但是古衔玉不会永远都这样的!她知道,只可惜旁人都不知道,或者他们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于是,她再度轻轻叹息,扶着丫环的手,轻声说道:“走吧。”
大厅之前的精巧软轿依然安静地停放着,算来他们到这里也一个多时辰了,轿子里的人一直耐心地静静等候着,想必这件事对她的确非常要紧。
迸家老爷在厅里来回踱步,软轿里的人愈是有耐心,他心里愈觉得不妥是什么样的高宫贵爵来到此地?如果女儿所说的答案不是这位夫人想听的,那么又会有什么结果?
想来想去他又觉得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莽撞答应,更后悔刚刚没先跟女儿商量一下。
没多久,古家二小姐在奴婢的陪伴下来到大厅。她稳稳端坐在大厅里,脸上罩着朦胧面纱。
随着软轿而来的管事先生大喜过望,连忙上前:“相者辛苦了!我家安人有事求教。”
“我知道,我爹都已经告诉我了。”古蔫儿冷冷地回答,眼光转向软轿。“既然安人不肯离开软轿,想必是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但看不到相貌,我又如何能为安人看相?”
“这”管事先生犹豫了一下,回头望向软轿,只见软轿的帘子微微动了一下,管事先生马上点点头。“我先去跟安人商量一下,马上给相者回覆。”
只见管事先生动作极为俐落地跑到软轿旁,耳朵贴在软轿的小窗子上,他不住点头,过了半晌又跑了回来。
“安人请小的跟相者致歉,实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必须待在软轿里。如果相者非看安人相貌不可,那就请相者找个僻静所在支开旁人,安人当马上现身相见。”
迸蔫儿微蹙起眉。她连皇帝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人是她不能见的?这轿子里的人来历倒真是引人遐思了。
“爹。”
迸家老爷叹口气。“我叫人去备下书房,请贵府安人移驾书房吧”
“多谢!”
没多久,他们都来到书房,古蔫儿示意其他人离开,古家老爷却瞪着眼老大不愿意地摇头。
“这怎么可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爹可不放心!”
“古老爷,您难道担心我们会对相者不利吗?我们有求而来,怎么可能得罪相者?更何况相者乃是当今圣上最倚重的人,我们又岂敢有任何僭越之举?”
迸老爷依然不愿意,但是看女儿一脸的凛色,他终于还是叹口气退了出去。“有什么事叫唤一声,爹就在外面。”
书房的门终于关上,只剩下管事先生以及软轿里的女人,古蔫儿静静地坐着等他们开口。
气氛有些诡异,管事先生先是清清嗓子才说道:“是这样的,我家安人想请相者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件事关系重大,请相者看过之后务必保密!”
“我知道。”
“那么我这就请安人下轿。安人,请下轿吧!”
轿帘终于掀开,一名风姿绰约、年约二十出头的少女娉婷而出,她对着相者微微一笑。“相者有礼。”
迸蔫儿看了看少女容貌,脸上不由得变色,她马上弯身下拜:“贵妃娘娘金安万福!民女古蔫儿有礼!民女不知贵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娘娘恕罪!”
少妇楞了一下,随即露出赞赏的笑容,那一笑几可倾城!
她,正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高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