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收留就不收留,谁知道你那个时候还会不会在戏班子里,只要珠樱不在,那我还是有地方可去的。”
“就是这副嚣张的嘴脸,让人火冒三丈!”珠樱改掐她的脸颊。“给人添了这么多麻烦,哭得唏哩哗啦的时候,怎么不嚣张呢?偏偏这样,还是让人无法讨厌你,我看于公子八成也是这样被你吃得死死的!”
“呜呜呜珠樱欺负我。”
“不要假哭,亏你还是个角儿,一点都不像真的,哭给谁看!”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阿金挡在两人之间,一脸拿她们没办法的口吻说。“既然决定要帮忙,再继续蹉跎下去也不是办法。锦锦,去问一下客栈的马房小厮,看他们有没有收到干公子的请托,帮忙安排驿站住宿,这样咱们就可知道于公子是挑哪一条路走,咱们抄快捷方式去追。”
“啊?真的要去追啊?那我们不就又得回到京城去?”锦锦哇哇地大叫。“讨厌京城,那儿的人好势利,看咱们戏班子小,总是给咱们脸色看。”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总不能让宝儿一个姑娘家星月兼程、餐风露宿地赶路,就当是再顺便去京城玩玩,送她一程喽。”阿金果决地下令说道。“况且这一趟也不光是为了宝儿,还有银雪的问题呢!”
“银雪姑娘有啥问题?”锦锦不解地看着她问。
歉然一笑,银雪悠悠地说:“弟弟找到我了,他很坚持要把我带回去,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人,不能就这样回去。我们若是继续留在这儿,恐怕我迟早都说不过他,会被他强行带走的。在那之前,我也希望能早日离开这村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珠樱摇着头说。“咱们剧团虽小,麻烦却不少。再这样下去,真能唱戏吗?迟早要喝西北风喔。”
“不要紧!”宝坊此时大声地拍胸脯说。“到了京城就是我苏宝坊的地盘了,大伙儿尽管到我家来住,食宿都由我来照应,想唱戏找地方也交给我,不用跟我客气!”
阿金与银雪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样子离“霸王”复活之日,亦不遥远。要说宝坊有什么过人之处,恐怕就是她那打也打不死的草莽气派,丝毫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能相较的。
受了这么大的挫折,转眼间又爬起来,不也是值得让人钦佩的优点?
盼只盼他们回到京城后,宝坊还能牢记失败的教训,别又因为一时的得意忘形,将一出“喜剧”活生生的演成了“悲剧”才好。
苏父坐在豪宅大厅内,捧着那纸钦状,不住地哀声叹气着。
“怎么了,老爷?”奉送上一盅亲手熬的鸡汤,向来不太爱管丈夫闲事,谨守妇道“以夫为天”的苏夫人,实在看不过丈夫那难得的愁容,开口问道。“又是为宝儿的事在苦恼吗?唉,子蛟那孩子不是说他已经找到人,你就不必担心了。子蛟很争气、办事又牢靠,一定会把宝儿平平安安地送回来。”
“孩子的娘,我不是在操心那个。”苏父晃晃手中的钦状,递给她说。“你自己看,看了就会明白的。”
“这是”苏夫人端详过后,喜出望外地呼喊着。“哎呀!老爷!这、这不得了,这是天大的荣耀啊!我们得赶紧为子蛟准备准备,热闹一下!”
“准备什么!”
怒吼一声,拍了一下桌子,苏老爷瞪着自己妻子说:“所以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是这样,丝毫不用点脑子。这根本不是喜事,而是件伤脑筋的事啊!”“为什么?这这是光耀咱们苏家门楣的大喜事,老爷为何不悦反怒?”苏夫人被骂得糊里胡涂,这种事要在别人家里,可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喜事,怎么她家的老相公却哭丧着张脸?
“这还用问吗?子蛟还不算咱们家的人啊!他到现在为止还是姓于,和咱们家还算是外人啊!”苏父感叹自己失策,想不到子蛟竟高中进士。
“你可曾听过堂堂进士做什么入赘女婿的?要咱们家是王公贵族倒还说得过去。但老夫我为官也不过是从三品而已,万一子蛟在皇上殿试时被点选为状元、榜眼,他不需再靠我们苏家也能飞黄腾达。更糟的是,万一哪位王爷或甚至是皇帝陛下看上他的才华,许配他一个公主,他还会乖乖和咱们家那野丫头成婚才怪!”
“哎呀,老爷您说这什么话。子蛟这孩子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苏夫人呵呵地笑说。“都相处这么多年了,老爷应该对子蛟这孩子的品德多点信心才是。我想那孩子是不会拋弃咱们宝儿的,安心吧!”
“哈!我就是无法安心才会坐在这儿枯等。”苏父仰头嗤笑道。
“等?老爷又在等什么呢?”
“等着看那小子是真有良心,还是假有良心。”苏父也不是光靠女儿的算命天分爬到今日的地位,他向来对家人宽厚、友人和善,却对敌人毫不假辞色。要是于子蛟敢伤宝坊的心,做出有愧于苏家的决定,他一定会要他好看!
“老爷,您在说什么我是半点都不懂啊?”
“我已经把他中了进士的消息飞鸽传书传给他知道,要他回来参加皇上亲举的殿试。要是他有心履行婚约,应该会带着宝坊回来,一起举行婚礼。要是没有那小子就死定了!”
苏老爹生气地折断了木筷子,看得一旁的苏大娘哎呀呀的叹息着。照这情况,等宝坊他们回来,有得好热闹了,唉。
“老爷!夫人!少当家回来了!”
当晚,嘈杂的前院传来仆人的大喊,苏家两老急急忙忙地从内院赶到前厅,只见于子蛟单身一人在罪多家丁的簇拥下,慢慢走进来,四周还可以听到仆人们争先恐后的贺喜声。
“恭喜少当家,高中进士!”、“真是了不得,少当家!”、“少当家,你以后当了大官,可别忘记咱们啊!”一个接一个的请着,根本没给两老和于子蛟开口的机会。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苏父最挂记在心的还是“子蛟,宝儿呢?怎么不见宝儿!”
这声怒斥,顿时令全场哑然无声。
于子蛟默默地远离罪人,独自走上前来到苏父的面前说:“宝儿,她很好,戏班里有许多人照顾她。”
“我是问你,她人呢!”用力地再一拍桌子,苏父吹胡子瞪眼地道。
“她留在郑县。”早有了心理准备的子蛟,淡然地说。“小侄一个人回来,是有件事要向二老禀报。请允许我与宝坊解除婚约,还宝坊自由之身。”
“你你你你”高高地扬起手,苏父气到颤抖,挥出重重的一巴掌,将子蛟的脸都打偏了,瞬间留下五指印。“竟有脸对我说这种话!你这不知感恩图报的狗东西!”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苏大娘连忙上前劝阻。“别这样,多难看!”
“难看?好他个狗东西,一旦给他枝头攀,他就得意当凤凰了,现在眼中也没有我们苏家了。他是将咱们当垫脚石踩,亏得咱们这十多年来待他有如亲生子,可曾给他白眼看过?但这算什么!我养条狗都不会这样吃里扒外!”
苏父愤怒地从仆人手中抢过于子蛟的行囊,朝他扔去。“很好,婚约废了,带着你所有的东西,今夜马上给我离开苏府,滚得越远越好,我们苏家从此以后再也没你这个人容身之处了!”
“老爷!”苏大娘看着自己的夫君忿忿离席,摇着头,她叹息地回过头扶起了地上的子蛟说:“子蛟,你告诉我,你不是真心想与宝儿解除婚约吧?”
以衣袖抹去唇角的血迹,子蛟漠然的表情教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唉,十多年了,你这孩子到我们家这么多年,我是真把你当亲生子看。我不信老爷子说的,你是会因为前途而忘息负义的人,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老实地告诉夫人,是不是宝儿又给你添难题,她刁难你了?”
子蛟依然不发一语。
“小王,去替少当家整理床铺,好让他今晚休息。”苏夫人果断地摆出当家主母的威严,回头向着子蛟说:“总之,不管老爷怎么说,也不管你和宝儿间的纠纷,今夜你不许走,乖乖地留在家里。等天亮后,大家都心平气和再说。”
见他耸立不动,苏大娘只好在他身后推一把说:“去睡吧、去吧!累的时候,什么都别想,将问题交给时间。”
终于,子蛟有了点动静,他低语:“谢谢你,夫人。”
“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苏大娘以温柔和蔼的手,拍拍他说。“明天记得陪我用早膳啊!”漫长的旅途结束,看着令人怀念的苏家境物,子蛟乘着凉凉夜风,嗅着淡淡的桂花香味。从自己的房间窗外,能眺望到院内的花花草草,也许明日就要和这里的一切道别,所以今夜他看得特别用心。
嗯?是那棵树吧!宝儿从上头摔下来之后,不但受惊吓,还恰巧遇上初潮,然后是他们的初次亲亲现在这棵树已经长得粗壮多了,就算宝坊再爬上去,也不会再轻易折断。
还有那池波光邻邻的小湖,是老爷为了应付女儿想玩水的心愿,特地找人凿的,结果宝坊那年夏天都泡在湖里头玩耍,玩得全身红通通,像蛇脱皮似的,整夜哭闹不休,弄得全家不得安宁。
一回忆起当时宝坊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模样,子蛟还是不禁想笑呢!
那里、这儿,屋子里无处不洋溢着她和自己的回忆,十一年的岁月果然太长久了吗?等着宝坊长大,等着她懂事,等着她了解爱是什么等着、等着,他却忘记她就像有翅膀的鸟儿一样,不见得愿意留在这屋子里,陪他共度。
“再也不要见到我吗?”向着黑夜,子蛟自嘲地说。“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莫非她以为我是铁打的心,不会痛也不会伤的吗?谁才是铁石心肠,我倒想剖开来比比看呢!”
天上的月儿图又亮,无奈他已没有半分赏月的心境了。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咦?子蛟听到夜色中有人在吟诗,不由得把头探出去了些。“是谁在那儿?”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宝坊?是他眼睛花了吗?为什么会看到宝坊站在他的窗下?不可能,她还留在那间客栈,或是和阿金他们游走天下去了,不该出现在这儿啊?
“臭饺子,你要我背的诗里面,这首是我最喜欢的。”
仰起小脸的宝坊,泼洒着月色的脸蛋有几丝朦胧、几丝梦幻,但她的笑容却真真实实的映入他眼帘,子蛟一时间看得傻了、愣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与她隔着忽远又忽近的距离,遥遥相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