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云散天青,好一个晴朗的早晨。
只可惜仍抵不住匡云白的满身阴霾,任他招来无数乌云,将整座常胜镖局罩了个阴气森森。
不悦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他没衣服穿了;全给那位白痴千金或撕、或扯、或揪、或拉地弄坏了。
他本来就穷,一身的风尘添来无数的落拓味儿;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与乞丐无异,只能穿百纳衣。
“该死!”用力捉着满身的破衣,就算他不在乎衣着,但这样衣衫不整地出门去找那白痴千金谈话,她又会对着他的身体发呆,最终,他们什幺事情也谈不出来。
“可恶﹗”再骂一声,他着实厌腻了她的呆样,只得撕了其它衣服,来裹住他结实的胸膛。总之,包密一点儿,不露出半点肉,她应该就不会再对着他发呆了。
可是穿成这样真的是既难看又难受。
“我应该多要些工钱的。”他愤愤地踢开房门,准备去找那白痴千金将话谈清楚。“不知道她在哪里啊!”不必找了,他已经看见她就挂在那远远的屋梁上,手中拿了根巨锤,不晓得在钉些什幺东西。
他看她咬牙切齿的,那锤子似乎很重,她拿不动,遂松开攀住屋梁的另一只手去扶巨锤,而后,如同过去的每一次,她摔下来了。
“哇﹗匡云白--”她永远也学不会别去干那些能力所不及之事,不过她倒聪明地学会了每逢危机就叫他的名字。
他没有选择,只得双腿一蹬,身形化成利箭,自半空中拦截住她坠落的娇躯。
“你没有脑子吗?我告诉过你几百次了,你不适合干粗活就别干了,花些银两请人做不是很好,你干幺非自找麻烦不可?”
她眨眨眼,到现在还是无法适应他近在咫尺的喘息与压迫。
真奇怪,他今天都包成一颗大粽子、寸肉不露了,怎幺她还是一见他就心跳加速?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他沉言,圣人都会被她气到爆。
她听见了,却无法反应,只要跟他有一丁点儿的肢体接触,她很容易就会变成呆子一个。
“喂--”他放下她,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头顶都快冒出白烟了。
“唔!”她皱眉。“别别摇”她快吐了。
“你给我集中精神听我说话。”他放开她,恶狠狠地瞪着她。
一离开他的怀抱,她迷离的神智渐次回笼,忙趁着自己还有思想时,连连后退一大步。“正好,我也想跟你谈谈。”间隔三尺,不碰、不瞧他的身体,她自然能保持清醒。
他瞪眼,对她的退避三舍颇感不悦。
“这也是逼不得已的。”看出他的不开心,她急忙解释。“跟你靠太近我会无法思考,所以要谈话就得保持距离。”
是这样吗?他挑高眉,老觉得她是因为怕他才会退得这幺远。
“真的,我没说谎。”她试验性地靠近他一小步,果然呼吸开始失常;再靠近一小步,无法抑止的潮红染上她粉嫩的颊。
看来她说的是真的,但为什幺会这样?他眯眼,心头浮着一大片疑云。
她又一个箭步跳离他远远的,然后弯下腰,猛吸口气。“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我也这幺觉得,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所以,我们还是离远一点儿谈话比较好。”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他叹了口气,才正要开口
她飞快截了他的话头。“呃!我想告诉你,我们现在有一趟保送到京城的镖,需要用到你的长才。”
有工作做了!那真是太好啦,他正缺钱。“没问题,只要给我运送的时间、地点,我一定会达成任务。”
“时间是在八月十五以前,地点则是京城铁王爷府。”
“可以,不过”他拉拉自己身上这套百衲衣。“我想先预支饷银。”
“呃”她撇开脸,想起他们连三餐温饱都成问题了,哪儿来的银两给他预支?“抱歉,基本上,常胜镖局是没有预支前例的。”
“难道你们要我穿著一件破衣去走镖?”他问。
明明是平板到近乎无力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她却感到无限压迫,忍不住抬眼细瞧他。
镖局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没精打彩又不理人的落拓男;但在她看来,他尽管衣着、态度两不佳,浑身仍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不是强硬、不是霸道,也不是尊贵,那是一种经过生活粹炼出来的沉稳与坚毅,其中还带点淡淡的沧桑,构成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无谓。
她觉得他的懒散,应是来自于尝遍世情冷暖后的厌倦与不在乎。
莫名地,她心儿猛一蹦,见他就如同见着一名同病相怜的伙伴般,心不由自主地对他兴起一股亲切感。
再细瞧他端整的五官,不算俊美,却很有型;浓黑有致的眉、不时流露着散漫神色的细长双眼、挺直的鼻梁,加上微厚的唇,整个建构出一种别致中带着粗犷的帅劲儿。
不过,他的下巴太方正、线条刚硬,爱困的眼虽老是半睁半闭,但偶尔闪过其间的精光却锐利得不容人忽视。他的脾气恐怕也不大好,她担心他若发现她诳他暂做白工,大概会痛扁她一顿,然后转头走人。
所以常胜镖局面临倒闭的事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想,同时摆出一副真挚的笑容。“我可以给你其它衣服,这是送你的,不用钱。”她说,考虑着将已故总镖头常胜的衣服送他穿。
有免费的衣服可穿是很好啦!但匡云白还是想要现银。“还有武器啊!我总得去买件称手的兵器。”
“局里有兵器,刀枪剑戟样样不缺,你尽管去挑件合意的,这也是送你的。”
“可是”他需要钱啊,白花花的银两,再不然、黄橙橙的金子也可以。
袁紫葵挥手打断他的话。“况且镖局还供你吃住,你暂时用不到现银的,而你的饷银就等你走完这趟镖,我再连同你的红利一起给你。”她想,完成这趟镖后就有一万两白银入帐,届时,别说要发他二十两的饷银,再送他百两红利都不成问题。
匡云白不说话,眼底存着淡淡的不悦。
“我预估,到那时你最少可得二百两白银。”说服不了他,她干脆就以利诱之。
果然,匡云白一听有二百两白银可拿,眸底的乌云淡去了。
“好,我一定会完成这趟镖的。”他终于还是被拐。
“那我就在此欢迎你加入常胜镖局。”总算骗倒他了,袁紫葵松下一口气。
“多谢。”匡云白颔首回礼,并问道:“对了,你叫什幺名字?你们总镖头何时回来?”
虽然匡云白加入常胜镖局已过半月,此时再来了解镖局成员是有些荒唐,但迟问总比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来得好。她虽这幺想,却仍讶异他居然连常胜已死都不晓得,这个人未免也太散漫了点儿!
“怎幺了?总镖头走镖外出中,归期未定?”都半个月了耶!匡云白想,他们那趟镖一定送得很远。
“不是的。”反正这种事瞒也瞒不住,袁紫葵干脆实话实说。“我姓袁,袁紫葵是我的名字,我是常家的友人,目前暂代管家一职。至于我们总镖头常胜,已于半年前去世,这事儿边城小镇人人都知道,你没听说吗?”
谁有兴致去听那些个流言蜚语?不过她的名字袁紫葵,很耳熟耶!
“啊!”他微眯的眼霍然大睁。袁紫葵,不就是鼎鼎有名的袁氏“风、雷、雨、电”四兄弟的妹妹?她的母亲人称“私奔公主”而她的舅舅正是当今的“北原国”皇帝。
这她该死的为什幺会在这里?还教他给遇上了?他他和她的家族是世仇啊!
“有什幺不对吗?”她以为如匡云白这等久历生活磨练的男子,应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对,毕竟,过去他一直是这样漠不在乎地对待镖局里每一个人,当然,他对她似乎有些例外;因为打他进镖局半月来,他唯一会交谈的对象只有她;因此他此刻巨变的表情更让她怀疑。
“没有。”匡云白摇头。
他太过迅速的否认使她心头疑云四起,不觉神色凝重起来。
“袁姑娘,我突然想起另有要事待办,这镖师一职我就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没有一点儿解释,他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好不容易才上钩的鱼儿,袁紫葵岂甘心就此放他溜走?“什幺事这般重要,让你连二百两银子都不要了?”她怀疑他是听到常胜已死的消息,心生不安,才起了离去的念头。
“是另一桩买卖,我早答应人家了,却险些儿忘了。”
“既然忘了,又何必再提起?镖局给你的待遇算很好了,你何不考虑转而为镖局效力?”
“做买卖首重诚信,我若见利忘义,日后还有谁敢请我做事?”
真固执,不过袁紫葵有办法对付他。“这样吧!你去推掉那桩买卖,损失多少银两镖局全额补贴给你,再加上你应得之饷银、红利。”
匡云白摇头,离去的脚步不变。
袁紫葵深吸口气。“五百两,请你走一趟镖。”
匡云白的脚步顿了下,有些心动,但不够令他改变主意,因此他又继续往前走。
“七百两。”
他走得更慢了,一颗心被“仇恨”与“金钱”两方绳索拉扯着,左右为难。
“一千两!”袁紫葵大喊。
匡云白终于被拐,再也走不出这扇大门了;如此多的酬金,就算要跟袁紫葵共事、就算有诸多的不便与危险,他也认了,大不了凡事小心些、少招惹她便是。
袁紫葵微笑,她知道她会赢,这招“诱之以利”是以前在家时,四哥袁青电教她的,用来对付贪婪的人性,百试百灵。
匡云白很为难,他实在不该跟袁紫葵有任何牵扯的;因为他是西荻国见不得人的私生皇子、而她却是北原国的皇族。
西荻国和北原国是世仇,已经打了上百年的仗了。
虽然在西荻国的皇族族谱中并无“匡云白”之名,但他确实流着西荻国皇族的血脉。
他的母亲是西荻君主的情人,但因西荻皇后素以善妒闻名,西荻君主不得已唯有将情人与庶生之子藏于宫外,却仍被皇后发现,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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