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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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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慢慢的移开了自己的唇,抬起头来,注视着她。她的睫毛扬起了,一对浸在水雾里的眸子,好惊愕,好诧异,又好清亮,好晶莹的望着他。那颤抖、痉挛、和哭泣都像奇迹般的消失了。她只是那样看着他,那样不信任的,恍惚如梦的看着他。天窗外,已近黄昏的光线柔和的射了进来,把她的脸笼罩在一片温柔的落日余晖之中。

    “嗨,心虹。”他试着说话,喉咙是紧逼而痛楚的,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这一个意外的举动,使他自己都受惊不小。“你好些了吗?”他柔声的问,想对她微笑,却笑不出来。

    她仍然惊愕而不信任的看着他,一瞬也不瞬。半晌,她抬起手来,用那纤长的手指,轻轻的、轻轻的碰触他的嘴唇,低声的说:“你吻了我。”

    “是的。”他轻声说。

    她的身子软软的倚在他的怀中,她的眼光也软软的望着他,然后,她低低叹息,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我好累,好疲倦,”她叹息着说:“我现在想睡了。想好好的睡一下。”

    “你可以好好的睡一下。”他说,抱起她来,把她抱下了楼梯,抱进了书房里,他把她放在躺椅上,拿了自己的棉被,轻轻的盖住了她。

    她阖上眼睛,真的睡了。

    两小时后,心虹从一段甜甜的沉睡中醒来,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她首先看到的,就是书桌上那盏亮着的台灯,和窗外那迷蒙的夜色。然后,她看到了狄君璞,他正坐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手里握着一本书,眼睛却静静的望着她。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他马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对她温存的一笑。

    “你睡得很好,”他低低的说。“现在,舒服了一点吗?”

    她有些神思恍惚,一时间,她似乎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睡在这书房里。但是,立即,整个下午的事都在她脑中飞快的重演了一遍。对过去的探索、阁楼、摇椅、写著名字的纸张、小说,和那本小记事册!然后,然后是什么?她的眼光再度和狄君璞的相遇,她的心脏不禁猛的一跳,一股热烘烘的暖流从胸口向四肢迅速的扩散。呵!他吻了她!这是真的吗?他竟吻了她!她下意识的伸手抚摩自己的嘴唇,似乎那一吻的余温仍在。她的脸红了,像个初恋的、羞赧的小熬人,她的头悄悄的垂了下去。

    “饿了吗?”他俯视她,声音那样温柔,那样细腻,那样充满了一种深深切切的关怀之情“我让阿莲给你下碗面,我们都吃过晚饭了。”他站直了,想走到门口去。

    她一把拉住了他,她的眼光楚楚动人的望着他。

    “不要。”她轻声说。“不要离开我!请你!”

    “我马上就来,嗯?”

    “等一下,我现在还不想吃。”

    “那么,好吧。”他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她面前,用手按着她说。“你再躺一会儿,好吗?看样子,你还有点懒懒的呢!”

    她依言躺着,用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手在被面上无意识的摩挲着,她的思绪在游移不定的飘浮,半晌,她不安的说:“我来了这么久,家里没有找我吗?”

    “高妈在饭前来过了,小蕾告诉她,说你陪她玩累了,所以睡着了。我已经跟高妈说过,要你父母放心,我晚上负责送你回去。所以,你不必担心,好好的躺着吧!”

    她点点头。呵!小蕾!那个善于撒谎的小东西呵!她的思想又在飘浮了,飘出了书房,飘上了阁楼,飘到了那本小册子里,她的眉头猛然皱紧,下意识的把头往枕头里埋去,似乎这样子就可以躲掉什么可怕的东西。狄君璞用手抚摩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扳了过来,使她面对着自己。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她,脸上带着股坚毅和果断,他用低沉有力的声音,清晰的说:“听着,心虹。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记起了过去的事,你一定感到又痛苦又伤心!但是,那些事都早已过去了,你要勇敢些,要面对它们,不要让它们再来伤害你,听到了吗?知道了吗?想想看,心虹,有什么可悲的呢?不是另有一段新的人生在等着你吗?”

    她瞅着他,眼神是困惑而迷惘的。

    “但但是,”她怯怯的说:“‘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呢?”

    他一惊,紧盯着她。

    “怎么!”他愕然的说:“你不是已经记起来了吗?关于你和卢云飞的一切!”

    “卢云飞?是了!”她像骤然又醒悟了过来,不自禁的闭了闭眼睛。“云飞,对了,他的名字叫云飞。我常在阁楼里等他,我们相偕去雾谷,我们有时整日奔驰在山里,有时又整日坐在阁楼中静静相对。他是爸爸公司里的职员,他有个弟弟叫云扬,他们住在镇外的一个农舍中,生活很清苦。”

    “你瞧!你不是都记起来了吗?”狄君璞兴奋的说。“但是,今天已经够你受了,我不要你今天讲给我听。等过几天,你完全平静以后,你再慢慢的告诉我!”“不!”她说,陷进了记忆的底层,努力的在思索着。她作了个阻止的手势,说:“别打搅我,让我想!是的,父亲不赞成我和云飞恋爱,说他太油,太滑,太不走正路。我们的恋爱很痛苦,同时,我发现云飞对我并不忠实,他也追求心霞,又和江梨调情,还有别的女人,很多很多。他要我跟他走,我始终没有勇气,因为我在潜意识中,并不信任他。可是,另一方面,我又爱他爱得如疯如狂!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然后,爸爸把他从公司里开除了,他们在霜园大吵,云飞又说要带我走。爸爸把我关了起来,然后,然后”她尽力思索,眉心紧紧的蹙在一起。“爸爸把我锁在屋里,我想逃出去。我哀求高妈帮助我,看在我已死的母亲面上帮助我。然后然后然后”她睁大眼睛,惊慌的看着他。

    “然后怎样了?我怎么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然后我就生病了吗?就失去记忆了吗?”

    狄君璞凝视着她。一开始,那记忆的绳索已经理清楚了,可是到了这重要的关口,就又打了结。在心理学上要分析起来,从她出走到云飞的死,一定是她最不愿回忆的一段,一定也是对她最痛苦的一段。他沉吟了一下,提示的说:“记得萧雅棠吗?”

    “萧雅棠她不是云扬的女朋友吗?长得很美的一个女孩子。”

    “她是云扬的女朋友吗?”他追问。

    “怎么她啊,是的,她和云飞也有一手,这就是云飞,他还说他在这世界上只爱我一个!他欺骗我,他玩弄我,我为他可以死,而他而他”她喘息,又不能自已的愤怒了起来。“而他这样欺侮我呵!”

    “你怎么知道他和萧雅棠也有一手呢?”他再问。

    “我知道了!我就是知道了!”她暴怒的说,眼睛冒着火。

    “我不知道怎样知道的,但是我知道了!他欺侮我,他骗我!他是魔鬼,他不是人!而我那样爱他,那样爱!我可以匍伏在他脚下,做他的女奴!他却欺侮我,那样欺侮我呵!”

    他坐到她的身边,拥住了她,捧着她的脸,抚摩她的头发,温温柔柔的望着她。

    “别生气,心虹,别再想这些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来,擦干眼泪,擤擤鼻涕吧!”

    她在他的大手帕里擤了擤鼻子,擦净了脸。坐起身来,她望着他。她的长发蓬松着,双眸如水,那神态,那模样,是楚楚堪怜的。

    “怪不得,”她幽幽的说:“我总是觉得有人叫我跟他一起走!敝不得我总是觉得忧郁,怪不得我总依稀恍惚的觉得我生命里有个男人,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抛开这件事,不许再想了,心虹!”狄君璞站起身来。正好有人敲门,他走过去打开房门,是笑容满面的老姑妈,手里正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笑吟吟的说:“我听到你们在屋里讲话,知道梁小姐一定睡醒了,快趁热把面吃了吧!”她走进来,笑着对心虹说:“梁小姐,你多吃一点,包管就会胖起来,身体也会好了!”

    心虹有些局促,慌忙推开棉被,坐正身子,羞涩的喃喃着:“这怎么好意思,姑妈!”

    “别客气,这是我自己下厨做的呢,就不知道梁小姐是不是吃得来!”老姑妈笑着说。

    狄君璞已经端了一张小茶几,放在心虹面前,姑妈把面放在小几上,一叠连声的说:“快吃吧,趁热!来,别客气了。”

    心虹只得拿起筷子,老姑妈看着她吃了几口,殷勤的问着咸淡如何,心虹表示好极了?瞎寐栌行┑靡猓有x鹧湛恕?戳丝葱暮纾倏戳丝吹揖保闹泻鋈挥辛艘馔庵耄娴模嗣廊悖揖币丫亮苏饷淳谩q矍罢飧雠3钟心囊坏愀喜簧厦廊隳兀磕训盟托儆滞对怠?br>

    虽然对狄君璞而言,心虹是显得太年轻了一点,但是,男的比女的大上十几岁,也不算怎么不妥当。假如假如

    假如能成功,老姑妈越想越乐,忍不住嘻嘻一笑,那才真好呢!她可别在这儿夹萝卜干碍事了!她慌忙向门口走,一面对狄君璞说:“君璞,你陪梁小姐多谈谈哦,碗吃好了就放着,明天早上阿莲会来收去洗。我照顾小蕾睡觉去,你就别操心了,只管陪梁小姐多聊聊。嘻嘻!”她又嘻嘻一笑,急急忙忙的走了,还细心的关上了房门。

    她这一连两个嘻嘻,使心虹莫名其妙的涨红了脸。狄君璞也不自禁的暗暗摇了摇头,他知道老姑妈在想些什么,自从美茹离去以后,她是每见一个女孩子都要为他撮合一番的。

    心虹吃完了面,她是真的饿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她的好胃口使狄君璞高兴,望着她,他问:“再来一碗?”

    “不了,已经够了,真的。我平常很少吃这么多。”用狄君璞的手帕擦了擦嘴,她站起身来,想收拾碗筷,狄君璞说:“让它去吧!”

    他们把茶几搬回原位,心虹把躺椅上的棉被折叠好了,把碗筷放到一边去,又去盥洗室洗了洗手脸,折回到书房里来,她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翻了翻狄君璞桌上的手稿,她没有说话,沉默忽然间降临在她和狄君璞之间了。

    在这一刻,他们谁都没有再想到云飞,和那个遗忘的世界。他们想着的是那一吻,是未定的前途,是以后的故事,和他们彼此。室内很静,窗外的穹苍里,又有月光,又有星河。

    室内,台灯的光芒并不很亮,绿色的灯罩下,放射着一屋子静静的幽光。她坐在灯下,长发梳理过了,整齐的披在背上。

    那沉静的、梦似的脸庞,笼罩在台灯的一片幽光之下。那眼神那样朦胧,那样模糊,那样带着淡淡的羞涩,和薄薄的醉意。温柔如梦,而光明如星!他看着她,不转睛的看着她,心里隐约的想着梁逸舟对他说过的那些警告的话,但那些话轻飘飘的,像烟,像云,像雾,那样飘过去,在他心中竟留不下一点重量和痕迹。他眼前只有她,他心里,也只有她!

    那沉默是使人窒息的,使比言语更让人心跳,更让人呼吸急促,更让人头脑昏沉的。他慢慢的移近了她,站在她对面,隔着一个书桌,对她凝视。她迎视着他,他可以在她的瞳仁中看到自己。她的手指,无意识的卷弄着一张空白的稿纸,把它卷起来,又把它放开,放开了,又卷起来,是一只神经质的,忙碌的小手!终于,他的手盖了下来,压在那只忙碌的小手上。而她呢?发出了那样一声热烈的、惊喜的、压抑的轻喊,就迅速的低下头来,把自己的面颊紧贴在他的手背上,再转过头去,把自己的唇压在那手背上。

    他的心猛跳着,跳得狂烈,跳得凶野。这可能嘛?那磨碎的细沙又聚拢了,重新有一个完整的生命和一份完整的感情,这可能吗?他望着那黑发的头颅,这不是也是一颗磨碎了的细沙吗?两粒磨碎了的细沙如果相遇,岂不是可以重新组合,彼此包容,结为一体?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他的呼吸急促了,他兴奋着,也惊喜着。翻转了自己的手,他托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托起来。天哪!她有怎样一对热烈而闪烁的眼睛呀!他觉得自己被融解了,被吞噬了。他喘息的低唤:“心虹!”

    她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嗯。”她轻哼着。

    “这是真的吗?”他问。

    “我不知道,”她说,眼光如梦。“请你告诉我。”

    “这是真的!”他说,突然振奋了。“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该知道了。”他喉咙喑哑。“过来!”他说,几乎是命令的。

    她站起身来,绕过桌子,一直走到他身边。仰着头,垂手而立。她脸上焕发着光采,眼睛清亮如曙色未临前的晨星。

    面如霞,眉如画。那小小的嘴唇嫣河邙湿润,轻嘬着一个少女的梦和火似的热情。他的心脏在胸腔中擂鼓似的猛击着,他的头昏昏然,目涔涔然,眼前只看到那焕发的,燃着光采的脸。他无法控制自己,哑着声音,他还想抗拒自己的意识:“你可想离开这儿?”

    “不,我不想。”她说。

    他叹息,揽住她,他的唇压了下来,压在她那温软的、如花瓣似的唇上。她紧偎着他,她的手环抱着他的腰,她热烈的响应着他。她所献上的,不止是她的唇,还有她那颗受过创的、炙热的、破碎过而又聚?吹哪强判摹拇饺缁穑男娜缁穑耐纺岳镆蚕裨谏兆呕稹r馐丁7枷耄荚独肓怂灰恍囊灰獾奈亲牛纷摹12ち业奈亲拧?br>

    这就是人类最美丽的一刻,不是占有,不是需索,而是彼此的奉献。在这一吻中,宇宙已不再是洪荒,世界也不再是荒漠。整个地球、宇宙,和天地,都从亘古的洪荒中进入了有生命的世纪。花会开,鸟会鸣,月会亮,星星会闪烁,草木向荣,大地回春,人──会呼吸,会说话,会哭,会笑,会──爱。

    狄君璞抬起头来,用手捧着她的脸,他望着她。她星眸半掩,睫毛半垂。醉意盎然的脸庞上半含微笑半含愁。这牵动他的神经,搅动他的五脏。他拉着她在躺椅上坐下来,把她的手阖在他的双手中。他轻唤:“心虹。”

    “嗯?”她扬起睫毛,眼珠像是两粒浸在葡萄酒中的黑葡萄,带着那样多的酒意望着他。

    “你知道这意识着什么?”

    “不需要知道。”她摇摇头,眼珠却忽然潮湿了。“你为什么不在四年前出现呢?”她哀愁的问。“那么,我可以少受多少苦呵!而且,我献给你的,将是一个多么干净而纯洁的灵魂!”

    四年前?四年前美茹还没有离开他,即使相遇,又当如何?人生,有的是奇妙的遇合与安排。他深吸了口气,凝视着她,恳切的说:“你的灵魂永远干净而纯洁,心虹。在人生的路上,在感情上,我们都经过颠踬和打击,我们都曾摔过跤,都曾碰得头破血流。但是,现在我们相遇,让我们彼此慰藉,让我们重新开始。再去找寻那个我和你都深信的、存在着的那个美丽的世界。好吗?心虹?”

    心虹的眼里仍然漾着泪光,仍然那样痴痴的看着他。

    “你会不会认为我不够完美?”她说:“我总觉得遗憾,你应该是我的第一个爱人!”

    “你也不是我的第一个爱人,”他说:“你在乎吗?”

    她摇摇头。

    “只愿是最后一个!”她说。

    “而且,是唯一的一个!”他接口,把她揽在胸前,让她那黑色的头紧倚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她闭上眼睛。

    “天哪!”她叹息的低语。“我现在才知道,这一年多以来,我是多么的疲倦。像在浓雾里茫无目的的追寻!我奔跑!我寻觅!我经常落入那黑暗的深井里,又冷、又潮湿、又孤独、又无助。我挣扎又挣扎,奔跑又奔跑!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旅程!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港口。呵,你可让我这条疲倦的船驶入港口吗?”

    “是的,心虹。你休息吧!让我来帮你遮着风雨,挡着波涛。你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事了,因为”他吻吻她的头发,他的嘴凑在她的耳边。“有我在这儿。”

    “我们的前面没有风浪吗?”她低问。

    他震动了一下。

    “即使有,让我去克服。我不要你担任何的心。”

    她沉思片刻。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是的。”

    “如果你有了我,你能把你以前的太太完全忘怀吗?”

    他沉默了一下。

    “你现在有了我,你能忘怀云飞吗?”

    “我已经不记得他了,事实上,我早就不记得他了。我患了失忆症,不是吗?是你把他找回来的。”

    “我是傻瓜!”他低语,诅咒的。“现在,你能再患失忆症吗?”

    “如果你希望我患。”

    “我希望。”

    “已经患了!”她笑着说,抬起头来,天真而坦白的望着狄君璞:“现在,我的生命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干净,这张白纸上,只写着一个名字;狄君璞!啊,”她凝视他,猛的又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颈项。“啊!救我,狄君璞,我早就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救星。救我!保护我,狄君璞,让我不要再遭受任何的风雨摧折了!”

    他揽住了她,紧紧的,他的眼里有泪。是的,这是一场漫长的跋涉,不止她,还有他。在感情的途径上,他们都曾遭受过怎样致命的风暴!而现在,他们静静相依。在他们的前途上,还会有风暴和雷雨吗?她,这个小小的、依附着他的人儿呵!他是不是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她,给她一段全新的、美好的未来?他的背脊挺直了,他的胳膊更加强而有力的揽紧了她。

    窗外,那天上的星河里,无数的星星在静悄悄的闪烁着,像许多美丽的、天使们的、窥探着的眼睛。

    一夜无眠,幸?吹媚茄欤茄回#揖奔蛑辈桓蚁嘈牛庖磺惺遣皇钦娴摹5痹绯康难艄猓永玫纳淙肓舜澳冢恢闭盏剿拇采希圆幌肫鸫病u梗宰永锒蓟匦潘挠白樱男Γ睦幔哪樱某了肌?br>

    还有她那份炙烈而奔放的热情。呵,这是上天的安排吗?当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早已不能爱也不能恨的时候,他却会搬到这农庄里来,神奇的碰到了心虹!偏偏她也是愁肠万斛,迷离失所。他还记得第一次听到她在雾谷中婉转低吟:“河可挽,石可转,那一个愁字,却难驱遣”

    现在,再也没有愁字了!生命是崭新的,感情是崭新的,那份喜悦,也是崭新的!“河可挽,石可转,那一个愁字,也可驱遣。”哪!他翻身下床,披衣盥洗,眼前心底,都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昨晚,他并没有送心虹回家。他们相对而坐,在那份迷迷糊糊,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的心情里,根本不知道时间的飞逝,然后,老高来了,他衔主人之命,前来接取小姐,狄君璞只得让心虹跟着老高离去,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隐入那月光下的枫林小径,看着她的长发飘飞,衣袂翩然,再也没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境,是惊?是喜?是温柔?是迷糊?是充实?是空虚?是甜蜜?是惆怅?人类的一个“情”字,是几千百种句子,也无法形容于万一的。

    她昨晚睡得好吗?可曾也像他一样失眠?她现在起床了吗?她是不是在记挂着他呢?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唱歌?念诗?在花园中散步?几千几万个问题,几千几万种关怀。最后,这些问题和关怀都汇合成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渴望:他要马上见她!

    他想立即去霜园。也由于这一念头,他才认真的想起梁逸舟曾给过他的警告。他是不会喜欢这件事情的!当梁逸舟知道之后,会怎么说呢?他会认为他在勾引心虹?在欺骗一个少女的心?他会反对?会坚持?会认定心虹跟着他将会不幸?他想起梁逸舟对他说过的话:“那样一个生活在梦幻里的孩子,她是不务实际的,她常会冲动的走入感情的歧途。她根本不会想到你比她大那么多,又是她的长辈,又有孩子,又有过妻子”

    “见鬼!”他不自禁的诅咒,谁规定过有孩子和“有过”妻子的男人就不能恋爱?为什么爱上他就是“走入感情的歧途?”梁逸舟!你未免太不公平!他愤怒的咬了咬嘴唇。不行!

    他非去看梁逸舟不可,他一定要铲除这条爱情之路上的荆棘!

    什么荆棘?天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块阻路的岩石呢!

    他走到客厅,老姑妈用一种含笑的,而又神秘的眼光迎接着他。说:“早餐想吃什么?”

    “不,我不吃了,我马上要出去办点事!”

    “爸!”小蕾在一边叫着:“我跟你一起去!”

    “糊涂孩子!”老姑妈慌忙把小蕾拉进自己的怀中,笑吟吟的说:“你爸爸要出去办正经事,怎么能带你去呢?你还是在家里陪着婆婆吧!”一面,她抬头看着狄君璞:“去吧!办事去!回不回来吃午饭?”

    “大概回来吧!”狄君璞没把握的说。

    “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姑妈问。

    “什么?”狄君璞没听懂,诧异的望着姑妈。

    “你不带梁小姐回来吃午饭吗?”姑妈对他笑眯眯的挤了挤眼睛。“我自己下厨房,给你们炒一个辣子鸡丁。”

    狄君璞不禁失笑了,拍了拍老姑妈的肩膀,他笑着点了点头说:“不管怎样,我想吃你的辣子鸡丁。”

    走出了农庄,他丝毫也没有犹豫,就沿着那条小径,往霜园的方向走去了。小径两边的枫树,这几天落叶落得十分的快,在树枝尖端,嫩绿中带着微红的新叶,正一片片的冒了出来。这提醒了狄君璞,严冬将逝,春意先来。他踏着那簌簌的落叶,心头不知怎么,竟有点儿暖烘烘的了。

    “嗨!狄先生,我正要找你!”

    一个清脆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抬起头来,心霞正亭亭然的站在他面前,依然是一身火似的红,一对锐利而有神的眸子正直视着他。

    “哦,是你,”他回过神来,如果是心虹多好!“你怎么没去学校?今天没课吗?”

    “你一定日子过糊涂了,快过阴历年了,学校在放假,我们有两星期寒假。”“哦,怪不得姑妈和阿莲整天忙着晒香肠!”狄君璞说。过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过年的兴趣一年比一年淡,到了现在,过年反而徒增惆怅了。“你说你在找我?”他问。

    “是的。”

    “一面走一面说好吗?我正想去看你父亲。”

    “为什么?为了姐姐吗?”心霞迅速的问。

    狄君璞一惊,不自禁的看了心霞一眼,这个女孩子又知道些什么呢?她决非“无所为”而来呵!

    “你想说些什么?”他问。

    “我想劝你放手!”她大声而有力的说。

    “放手?你是什么意思?”

    “云扬告诉我,你去看过他了,你也去找过萧雅棠,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她紧盯着他,眼光和语气都是咄咄逼人的。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他轻声的说。

    她站住了,深深的望着他。在一瞬之间,她眼底的那抹敌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恳挚的、祈求的、忧愁而深沉的眼光。

    “狄先生,你听我说。”她说了,语气是平和而恳切的。

    “我希望你不要再深入的去打听姐姐的故事,这对姐姐并没有好处。你现在已经知道得不少,我想,我不如坦白告诉你,假若你听了之后能够放手的话。姐姐是个个性很强的人,她敢爱,她也敢恨,你不要看她外表文文弱弱,实在,她有一颗像火一般的心。我想,我对不起姐姐,云飞他他曾追求我,我只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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