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沮丧。”和他相比,她简直就是个一无可取的平凡老百姓。
“因为我?”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大约也知道她方才在想什么。
“有一半。”不想说谎的千夏吐实“另一半是因为我自己。”
在她的身边,本就有个厨艺高明得吓人的掌家大哥,有两个在学业上她有所不及的弟弟,艳丽媚人的叶豆蔻,精明老练的文蔚,现在还多加上了他一个而她,学历不高、辞了职、验收也不合格,她实在是很难教自已不要想太多,不要放纵由自己的那颗心去此较。
“我只能说,上帝总是为不同的人开不同的窗。”韩致尧叹口气“如果每个人、每件事都要斤斤计较,或是分别出高低差别,那很累的。”
她点点头“有道理。”的确,每个人的领域生来本就不同。
这时候她又显得很看得开了?他倒没料到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他的说法,没有继续钻牛角尖沮丧下去。
“所以你就省省自卑、羡慕或是妒忌那类的东西,不适用的。”低沉的笑意窜出他的唇角,他伸手揉揉她的发。
“喂。”千夏在他的掌心低下偷偷瞄眼看向他。
“嗯?”他好笑地瞅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
“昨天的事你气消了吗?”他们现在算是恢复邦交了吗?
他翻翻白眼“早忘了。”一整天忙碌的行程耗下来,他现在不但是没体力-连脾气也都被尹书亚所排的公事给磨得差不多了。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挨近他的身边,一双杏眸藏着清灵闪亮的光芒。
韩致尧不语地瞅着她泛满期待的小脸,终于又再次看到她的脸庞上出现雨过天青,他伸出手,以拇指摩搓着她的粉颊,想想自己辛苦了一天,可以让她从眉心深锁,转变成笑靥盈盈,他便觉得今日的辛苦很划得来。
“你确定半年内能把我训练得达到我大哥的标准?”千夏将他的沉默当作是默许,又更凑近了他,拉着他的手臂问。
“要看情形。”嗅着她发丝散放出来的清香,令他蓝眸的色泽变得深幽了些。
“看什么情形?”她仰起螓首,不解地看着他正色的表情。
“这种情形。”韩致尧迅雷不及掩耳地倾身攫住粉唇。
虽然已经很习惯他喜欢靠得很近说话,也已习惯在他欺近时所造成的呼吸不良,可是唇上温热的触感来得太意外,她倒抽口气,他温醇灼热的气息,在那一秒钟之内,被她深深吸进肺叶里头,带来另一种她没体会过的化学感应,令她不禁抖颤了一下,她的思绪,也被这吻触的滋味拐跑至另一个方向。
咦,没有柠檬的味道?
“为什么亲我?”千夏挪开一段距离,”边思忖着唇间残留的余味,一边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
“因为我很想这么做。”他满足的嘴角微扬着。
“这是不可以的,你不可以因为你想做什么就”她才竖着眉想要向他解释国情不同时,不期然地,又被靠过来的他吓了一跳“又、又怎么了?”
“你还是不知道?”他的问号裹挟杂着叹息。
“我该知道什么?”
“我的企图。”拜托,她的好奇心就不能再多一点吗?此如说,他会自告奋勇接下她家教的动机?
“你有什么企图?”总算是有点忧患意识的千夏,不着痕迹地悄悄往车门移动。
“想追你那类的企图。”他伸手一探,随即将想落跑的她按回原位。
“有吗?”怀疑的柳眉挑高成他很想扁人的弧度。
韩致尧挫败地拨拨发“我都表示得那么明显了,怎么会没有?”她当他是在做慈善事业吗?若不是别有用心,他怎会去接近她?
“哪有?”只可惜,这件事她不是后知后觉,她是不知不觉。
“没有的话我干嘛跑去你家踢馆?”毛脾气又渐渐涌上来了。
千夏说得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本来就很爱出风头啊!”当下换韩致尧哑口无言。
她说她怎么知道?那他这一个月来都在干嘛?做白工?还是不管他在做什么或是想做什么,他都得事前先跟迟钝的她告知报备一下,否则她会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更没有藏在背后的任何目的?
啧,辛苦忙了一个月,也睡眠不足了一个月,结果什么好处甜头都没捞到,对方不但一无所知,还认为他很爱出风头?
真是疲惫。
“好吧,我要追你。”韩致尧抹抹脸,重振士气后,省去那些罗罗唆唆的程序,直接将刚才的“想”改成“要”
千夏反而很有意见了“你说追就让你追?”太任性了,地球又不是只绕着他一个人转的,都不必问她的同意吗?
他险些气昏“你敢顶嘴?”他都拉低身段了她还拿乔?
“现在又不是在你家厨房,我为什么不能为我自己争取一些权利?”在他家厨房,他是老大,他说什么她就听,但这不代表离开了他家后,她的感情世界也由他来掌控。
“一句话,给不给追?”真的火大了!拜她之赐,他都累得半死不活,她还这么难搞定?
她高高扬起下颔“不给。”他的起床气实在是太令人不敢领教了。
他也不客气地对她挥挥手“好啊,半年后你去哭给你老哥听吧,我绝对不会再去做一次火山孝子或是冤大头。”
猫咪顿时咬掉了她的舌头。
“韩先生?”下一刻,一改前态的千夏,笑意盈盈地搓着两手。
“哼。”换他抬高鼻孔朝天。
“韩大帅哥?”她再挪近娇躯,一双柔荑开始在他的臂上抓龙。
他扯扯嘴角“哟,客气。”
“韩大师,求求你追我吧。”她叹口气,实在是无法在此时拒绝他这根浮木诱人的要求。
“别太勉强啊。”还叹气?
她干脆把他整个人拉过来,倚在他的臂上对他张大了杏眸“不会、不会,这是我的荣幸,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再给次机会吧?”
“确定肯定?”蓝眸里还是闪烁着怀疑。
“再肯定不过。”千夏连忙点了好几个响头。
他倾身俯向她,将她压向椅背里与她眼对眼、鼻对鼻。
“说了就不能反悔。”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呃”蓝眸里反射的意外柔光,令她登时犹豫了一下下,心房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又变色要变脸也先打一下招呼嘛,害她又想起今天他在她家时,关心唠叨之余他脸上那份想要掩饰的懊恼,和他来救火时,一夫当关的英勇状。
“嗯?”他凑向前,鼻音性的质疑愈来愈靠近她的唇瓣。
千夏还未开口,在他的唇又覆上来时,呼吸不良的她,模模糊糊地嗅到了,柠檬青涩芳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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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夏。”文蔚边打呵欠边叫她。
“嗯?”她应了应,坐在餐桌旁认真地背着韩致尧写给她的食谱。
“那个。”文蔚两手捧住她的脸庞,并将它转向窗口。
千夏眨了眨眼,在适应了光线明亮度的不同后,发现房间恰巧在对窗的韩致尧,正朝她招着手。
过来过来。韩致尧用口形对她说着。
她抬起腕上的女用石英表,晚间十一点半,接近午夜。
扣掉她每天早上必上的课,每天下午就得出门忙到半夜才回家的他,不是说这几天他的行程都只到晚上八点,所以他要把握时间好好补眠吗?他这个时间被压榨得连睡觉都是很奢侈的大忙人,放着他的黄金睡眠期不睡,召唤她过去做什么?
“我过去看一下。”被他带坏了,她的好奇心最近愈来愈重。
随手拉了件薄外套到玄关穿鞋时,文蔚跟在她身后的动作,让她不由得回过头来。
“你在等什么?”她干嘛拿钥匙?
“我要睡了,等一下我要锁门。”叶豆蔻早就跑去睡美容觉了,而她明天早上还要开会,她可没空等门。
千夏蹙着眉“那我怎么办?”要是大门从里头反锁了,她根本就进不来。
“你干脆就在他那里寄住一晚算了。”文蔚一把将她推出门外,随后俐落关门上锁“晚安。”
“千夏!”当她还杵站在门口对着被关上的大门发呆时,就听见等得不耐烦的韩致尧再度下达催魂令。
他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啊?千夏紧张地东张西望,就怕他的嗓门会吵醒附近的邻居。在下一波呼唤抵达她的耳朵前,她连忙赶到隔邻去阻止他继续制造噪音。
“这个时间你怎么醒着?”逛他家就像逛厨房的千夏,没多久就出现在二楼他的房门口,朝正对她勾着手指的他前进。
“你会不会用计算机?”两眼泛满血丝的韩致尧略过她的问题,坐在床上指着屏幕问。
“会呀”她点着头,紧接着在看清了床上的不明物体后,指着它放声尖叫“你房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太不可思议了!严格限制现代化产品出入境的韩宅,竟然有计算机这玩意?它是怎么通过安检的?哈利怎么没过来把它叼走?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你是见到异形了吗?”
“差不多。”她拍拍胸口,还没度过震撼期。
“这是我的经纪人送来惩罚我的。”打从这玩意被送进他的家门后,他就一直处于失眠噩梦期。
“惩罚?”千夏飞快地想了想“因为你跷头的那件事?”说不定就是尹书亚在报复那天的事。
“唉”他沉重地指着床面上四散的食谱草稿,迫不得已的向她求援“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全部塞进计算机里?”
她很纳闷“为什么你不自已做?”
“请恕我这个计算机白痴无能为力。”韩致尧投诚地举高双手,一点也不避讳把自己的弱点晾出来。
“这种小事学一学就会了嘛。”看着他紧皱成一团的浓眉,千夏好笑地掩住嘴。
“不,我命中注定与计算机相生相克,碰上我的计算机”挂着一张苦瓜脸,韩致尧朝她摇首再摇首。
“怎么样?”她很有兴趣地等着他的下文。
“必当无疑。”他无限疲惫地抓着发“那玩意跟我是天敌。”他会放弃家业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他的身旁坐下,面对着他那张苦恼的脸庞,千夏必须努力压抑住肮中满满的笑意,才能让嘴角别不受控制的往上扬。
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今晚过来算是赚到了。素来在她面前总是高高在上的他,竟也会有有求于她的一天?这让她这阵子忧郁的心情忽地一扫而空,像是得到了平衡一般愉悦。而让她心情更好的是,她发觉他在褪去了光环后,他和她一样,都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上帝果然是会为每个人开不同的窗。
“人都是有弱点的,别太感慨。”她心情很好地拍拍他的肩以示同情。
韩致尧臭着一张脸,蓝眸死盯着她不小心露出来的笑意。
千夏出声咳了咳“你先去睡吧,我会帮你把这些资料整理好的。”不能再笑他了,他要是翻脸,今晚她就得到马路上打地铺了。
“嗯。”他嘟哝的应着,让位给她后,委靡地拨开满床的文件爬至大床另一边。
清脆快速的敲击声,在午夜时分听来格外清晰。正要躺下的韩致尧回过头来,颇意外地坐在她的身后凑热闹。
“嘿,看不出你还挺行的嘛。”乖乖,手指头快得跟什么似的,照她的速度,那四、五十张的食谱应该很快就会被她消化掉。
“以前我在公司常做。”千夏分心地腾出一手,朝后拍拍他的头顶“你先去睡啦。”她可是在帮他争取睡眠时间耶。
他没理会她的话,把下巴搁放在她的肩上看了一会后,忽然有感而发。
“辞职后,你难不难过?”从没听她说关于她以前的工作,她不说,他可是好奇极了,而他更好奇的是,她既然愿辞去工作准备接手川菜馆,但她为什么不肯回家去住。
千夏的两手顿了顿,但又很快的恢复正常“难过是没有,不过有点小遗憾和舍不得。”
“你不肯回家的原因,是因为你还想再出去工作是不是?”他懒洋洋地窝在她的肩头上。
“嗯。”她闷声地应着,不舒适地指着脑后的发髦转移话题“今天早上你绑得太紧了,我的头皮很痛。”
遵照佳人指示拆散发髻后,韩致尧之前的睡意全部消失无踪,反而兴致不错地把玩起她一头的长发。
“喂,改天我们再试试大清格格装吧。”在帮她编起发辫时,受挫过的他不死心地提议。
千夏深吁口气“你那么坚持格格装的原因是什么?”跟格格装此起来,她宁愿选择荡妇装,至少她不会有跌断脖子之虞。
“上次我去北京参加开幕时有看人这么穿过,那天以后我的手就一直很痒,很想也找人试试。”不过片刻,数条发辫已在她头上就定位,他爬至床边的抽屉找来几根夹子固定。
“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你会有装扮别人的嗜好?”少了长发,颈间凉飕扬的,他低沉的声音滑过她的贝耳,有些痒,她忍不住缩缩颈子。
“被我老爸传染的。”韩致尧让她的背部靠在他的胸膛上,两手环着她的腰肢,边看她工作边向她抱怨“小时候我长得很像女生,我老爸三不五时就把我当模特儿乱作造型。”
原来是血统的问题。
“先说好,格格装可以,但我不要再穿那种会害我跌倒的鞋子喔。”敲击键盘的动作中断了一下,她回过头来向他郑重的声明。
“ok。”他咧笑着嘴,满足地聆听键盘此刻听来算是悦耳的音调。
“想睡就去睡,你要是睡在我肩上,我就叫哈利过来把你处理掉。”在肩头的重量愈来愈沉时,千夏一心二用地对身后人警告。
浓浓的笑意在韩致尧的嘴边漫了开来,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味,对于他们两人现在的情况,他感到很满意,也很惬意。
他记得尹书亚好象曾跟他分析过,两个人的感情和交往模式,很像是某种不成文的定律。
从两方面的新鲜好奇,到被浓情蜜意蒙蔽,再到都已熟悉对方的心性底细,接着演变成平淡无味,最后感情周期完毕,两人因理性而分开。
不过这定律好象不怎么适用在他们两人身上。开始是他单方面的新鲜好奇,略过浓情蜜意直接跳到熟悉对方,每天在厨房见面,倒也没有变成平淡无味。可能是他一直都很忙、她很迟钝,所以彼此都没有对对方投注太多的热情,从那天算是开始交往起,日子也没有变得跟以往不同,每天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过,而他,很满足于这个状态。
感觉着房里温馨的氛围,他发觉,他已经有好多年没像现在这么放松了。
在以往,人们加诸在他身上的期待总是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逃也似地离家为自己找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但在事业版图愈来愈扩大后,他又有点后悔把自己弄成颗忙碌的陀螺。
可是在她面前,很轻松、很舒服,他不必端出在人前最完美的虚伪形象,不必逞强当超人、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赖床想使坏也可以,就和平常一样,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因为他给她看的,本来就是最糟也是最真的一面,他根本就没有给过她不切实际的幻想空间。
而她也很有趣,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却也没吓跑她,还是跟以往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知道他的背景后,对他的态度也没什么改变,她“哔!”千夏的右肩忽地一歪,计算机的错字警告也跟着响起。
她微微瞥过脸颊,就见韩致尧的一头乱符垂至她的胸前。
“居然睡着了”难怪她的肩膀重得像快了断似的。
掌心按着他的头颅往后轻轻一推,已经睡着的韩致尧马上倒向绵软的大床。千夏揉揉肩膀,起身把他的双脚抬至另一边让他睡好,再把卷到床边的棉被拉来给他盖上。
望着他睡得呼噜呼噜的睡脸,她半趴在他的身旁,好笑地伸出食指顶高他的鼻尖。
“小猪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以前,也这么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