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心,不会害你啦!你早点好我才能煮大鱼大肉吃,你瞧,跟着你吃那些仙人吃的菜,我都变瘦了。”她拉拉裙头。
他一迳沉默地瞧着她,眼底滑过几种心思。
“呐,这不是免费的,我会在欠你的帐上扣除,你不喝是你的损失。”见他没反应,她泄气地推开他走出茶水间。
“叶萌!”他握住她的肩。
“啥事?”她斜仰着下巴,一脸不爽快。
“你最近晚上都几点离开?”他突兀地问。
她一僵,快速地闪闪睫毛,不自在地笑。“你问这干嘛?”
他摸摸下巴,有丝不解。“我半夜在房间里听到有门开关的声音,你不会打扫到十二点才离开吧?屋里没什么人走动,也没多少家具,你不必每天清洗拖地,我没那么讲究,女孩子别太晚出门,很危险的。”
她干笑几声,点头道:“知道了,我会注意。”不给他有盘问机会,她旋即消失在门口。
他垂眼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缓缓释出了笑意。
除了工作领域内的专业判断他具有一定的敏锐度之外,通常,他对生活上的细节变化不会投注太多心思。尤其进了这家绩效考核严格的企顾公司,头几年为了通过激烈的升迁淘汰,几乎尝不到休假的滋味,更无暇品味生活,一旦接下大案子,在限期内要为企业主完成报告评估,不眠不休是常有的事。在这种以公司为生活重心的长期压力下,假期时,也只是应朋友之邀上上休闲会馆,把酒言欢,做经络油压放松身心。当然,在叶萌毁了他唯一的休闲欲望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进那里一步了。
近日公司案子棘手的不多,他的私人时间突然多了出来,连带的,脑子不再转着工作细节之后,他目光逗留在周遭的次数增加了,也察觉了异样的发生。
比如说,客厅多了一盏照明立灯;早餐是温的,不是前一天叶萌准备好让他早上放进微波炉加热的冷食;各种迷你小盆景在窗台摆了一排,还开了花;一串玻璃风铃在前阳台玎玎珰珰响;后阳台角落多了一辆银色捷安特脚踏车;空气中弥漫着形容不出的清甜的芬芳。
他再粗心,也感受到了那是显而易见的女性余印。光是煮食打扫会遗留如此多的芳踪吗?
他不介意这些琐碎的改变,而是一股异常的气息充塞在这栋房子里,仿佛有人和他共同呼吸着—样的空气,他却看不到、摸不到。
楼下大门开启声传来,他警觉地走出房门,探头往客厅看——叶萌抱着两大包购物袋进来了,手抽不出空,腿一踢,门随即关上。
她脱了鞋,轻哼着歌,将采买的杂物放在茶几上,伸伸懒腰,一派轻松自得。
他缓步下楼,靠近她,她浑然不觉,动手整理着物品。
他凑近她才发现她戴着耳机,脖子垂挂着一个迷你银色mp3,音乐声掩盖了他的足音。
他拍拍她的肩,她“呀”一声惊跳起来,显然对他出其不意的现身极为惊愕。
“怕什么?今天是周末,我不是让你放两天假,怎么又来了?”他不解问。
她拉掉耳机,两手背在身后,不安地笑。“呃——我上午拜访客户,顺道经过这里,冰箱菜没了,家里也缺一些用品,我先买上来,后天下班就不必花时间买了。”
“你穿这样拜访客户?”他扫了她一眼。
她上身是紧身短t恤,下身是一条洗白破牛仔裤,小小肚脐隐约出现,脸上无妆,门口脱掉的是一双旧球鞋,说她刚跑完两圈公园还比较像。
“呃——是熟朋友了,不必计较这些。”她急转身,将东西一一放回袋中,不知所措背对他。
他眼一眯,发现袋子里有两包不折不扣的女性卫生用品,他单身汉的家需要放置这项东西吗?但他不好问出口,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她或许是顺手为自己买的,一同塞进了袋子里。
她将两袋东西抱进厨房,几分钟后出来,略带紧张道:“你不是说,今天要去阳明山朋友那参加party,怎么在家?”
“傍晚再去就行了。”他狐疑地打量她。
“记得别吃太油腻,酒也少喝,我先走了。”她勉强泛着笑,走到门口穿上球鞋。“再见。”
“叶萌,你今天还有事吗?”他唤住她,若有所思。
她眨着清水大眼,不置可否,等他的下文。
“如果没事,陪我逛一下家具店吧!我一向对选焙这些东西没有意见,也许你能帮个忙。”正确地说,是他没耐性在一堆差异不大的品项中做出选择。从前这个新房从装潢到家饰品皆由曾兰萱主导一切,如今要他花上一整天时间比较衡量,他还真有点伤神,但老睡在孩童房终不是长久之计。
她忙不迭点头。“你想开啦?没餐桌吃饭真的很不方便,每次坐在地板上聊天也很怪,墙壁也不该空空的,我会尽量把这里变得跟以前一样漂亮。走吧!”
她相当开心,宛如亲手布置自己的房子,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他本来有些意兴阑珊的,见她兴致勃勃,不免也感染了愉悦。
只是,她的欣喜来自何处?她不认为自己花太多时间在他身上了吗?他对她一向是由上而下的姿态,她由初期的反感到现在的泰然自若,似乎用不了多久。她从事行销工作四年了,并未更社会化,要说她适应力强,倒不如说一股生活的蛮劲在支撑着,不开心的事可以随时抛诸脑后,明天再解决,她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思吧?
她一路上呱呱噪噪不停,述说着她梦想中的沙发形状、颜色,如何坐在上头会有在云端的梦幻感。他但笑不语,任她发挥,直到她在那家占地千坪的进口家具馆仔细地巡绕一圈,摸摸弄弄各式美不胜收、设计新颖的家具后,突然一语不发,沉默起来,初时的兴奋不见踪影。
“有问题吗?”他一直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阅读着企管相关杂志,见她又绕一圈回原地,随口问了声。
“你一定得在这儿买吗?”她神情复杂。
“以前兰萱都习惯在这儿买。你有更好的去处吗?”他视线挪回方才的文章上,不甚在意她的问题。
“更好的没有,更便宜的倒有。这里的东西实在是——”她吸了一口气“太贵了!一张沙发三十万?!你平时吃过饭就回楼上书房了,也不见你待在客厅,放在那里一点经济效益也没有。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钱,不过看你工作也不是很轻松,这样花血汗钱不大对吧?”她歪着困惑的脸。
他听罢,一时不能明白她的逻辑,合上杂志,沉吟一会,凝视她道:“你不必替我担心这个问题,工作自有乐趣和价值,不单为钱,你要是下不了手,我自己来好了。”
“不,不,不,我来,你坐着就好。”她把他推回座椅,走向销售员,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接着她和销售员一起消失了十几分钟,出现时,她笑咪咪地催促他“选好了,明天就会送到家里。”
他不疑有他,拿起帐单,到柜台刷了卡,签帐单一过目,登时以为看花了眼——总共有六个细项,一张大床、一组梳妆台、一组沙发、一组餐桌椅、五幅现代复制画、一盏立灯,总共三十万!
他不明就理,疑惑道:“周年庆大放送吗?这是一套床组的价钱吧?”
她神秘地把他拉到一边道:“赵刚,小声一点!我们今天运气好,我刚才问店员说,有没有差一点的、便宜一点的货,她说刚好有,在仓库里,是送到台湾下货柜搬运时有小碰撞的瑕疵品,本来要退回厂商的,我们如果要的话,打三折卖给我们。我看过了,碰伤都在背后或底座,不仔细看看不清楚,我们今天赚到了!”得意地眉开眼笑。
他瞠目以对,说不出话来。恢复思考力后,他拽住她,两人很快闪到店门外。
“以后别做这种事了!我跟兰萱是这里的老顾客,店员认识我,我不想这种事传到兰萱那里,让她笑话!”他认真地责备。
她噘了噘嘴,面含薄怒。“你管她想什么!房子是你在住,她都不管你了,你还管她?你要是这么在乎她,干嘛跟她离婚?”
他无力地拍一下额头。“我不需要跟你解释这么多,总之以后你别再自作主张,听到了没?”
她重重跺了—下脚,咬牙道:“算我多管闲事,以后有事别找我!”
她甩脱他的手,气得脑袋发胀,也不管车来攘往,直接投身车阵中,喇叭声及煞车声四起;他见状大惊,快步追上前,在中央分隔岛上及时拦住她的腰,躲开了前方呼啸而过的公车。他顾不得行人眼光,厉声斥责“跟你说过多少次,你这冲动的个性要改,出了事怎么办?”
怒吼声震耳欲聋,她呆若木鸡,看着变脸的他,意识到擦身而过的危险,软下肩膊,垂眼不语。
他瞪着她半晌,见她颇有悔意,恼火消了大半,松开臂弯里的纤腰,缓了口吻“走吧,回去吧!”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她闷着脸,手背擦了擦湿濡的眼眶,注视着对面号志,等着过马路。
“女人,你替我省了那么多钱,带你去吃顿饭不为过吧?你今天不是没事?”他向前和她并肩站着,目视前方。
她瞟了他一下,不知他话的真假。“不敢当,我记得你还有个晚宴不是吗?”
“是啊!有好吃好喝的,还有一群事业有成的宾客,想不想顺便看看有没有你的潜在客户啊?你平时很少有这种机会吧?”他也斜看她,嘴角挂着模糊的笑意,这女人心动了。
“”她板着面孔,佯装不在意,心里暗自琢磨。
“走吧!先送你回家换件衣服,待会直接上山。”他推着她的肩往回走。
她骇然挣开他。“回哪里?”
“回你的住处啊!你搬家了吗?”她不知在紧张什么,离他三尺远。
“呃——”她两手在背后扭绞着。“我不回去,我不想吃顿饭还得想着和谁攀关系,那多没意思。我平日就爱这么穿,你要怕我丢脸,就一个人去好了!”
他意外地看着她,一时不知她在闹别扭还是真心话。
“看吧!我最了解你们这种人了,好朋友吃顿饭还爱装模作样,互相炫耀,你这么爱面子,一定很怕被笑话吧?我看还是各走各的好了。再见!”她朝他挥挥手,反身就逃。
他腿长,三两步就逮住她。“急什么?我可不担心自己被笑话,我是怕你被人笑话。你都不在乎了,我在乎什么?一顿饭罢了不是吗?”
他不顾身后女人的惊慌失措,拖着她往家具馆的停车场走。
他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这个不在乎世俗眼光的女人,是否真如她所谓的一样,怡然自在地在衣香鬓影中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