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转进内湖近郊一处花木扶疏的新开发高级住宅区,左转右拐几次后,在一个偌大的私人停车场停住。
下了车,前方是一栋占地不小、清幽宜人的日式庭园建筑,邻近长廊的草坪上,一座人高的灰色大理石碑上,镌刻着遒劲的三个草书——“畅生园”
不到七点,停车场几乎停满了车,这意味着眼前这宅子不是私人会所,就是另一个他新发现的美食餐厅。
她交抱双臂,没好气地斜睇他“又来吃饭?我已经吃了两个甜甜圈了。”
他一言不发,笑着握住她的手,踏上石板步道,走进灯火通明的玄关。
她没想到这间位处僻静的餐厅饕客如此之多,视线所及之处,座无虚席,为数不少的服务生忙碌地穿梭来回的端菜、送毛巾,一见到方斐然,个个恭敬地喊“方先生。”
眼尖的她没有忽略他们在见到她后眼里的诧然,无庸置疑,方斐然必是这里的常客。然而令她为之好奇的是,那一桌桌食客,竟也热络地朝他挥手致意,始终傍在他身边的她无来由地承受好几道新奇的注目礼,她不安地挣脱他的掌,低声道:“下次可不可以找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
他也不解释,拥着她的肩穿过曲绕的回廊和流水石桥。
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的设计令她耳目一新——唐风与和风彼此协调;所有的莳花植栽鲜活有致,而非庸俗的人工塑料;前面的开放式大堂和后方的隐密厢房靠回廊连接;厨房则位在中心点,前后上菜一样方便。
她被带到回廊尽头的和式厢房,在门口阶梯等待的年轻女服务生替他们拉开门,将坐垫铺好在胡桃木地板上,熟稔地问道:“方先生,今天人多,我得到李董那里帮忙上菜招呼,要不要叫张经理来一下。”
他点头“可以,你去吧。”
她盘起小腿端坐,在矮方桌上托着下巴,凤眼精利地转着。“我现在了解了,这里的员工,包括常客,都非常认识你,待会儿想必你要我尝尝这里的每一道菜。老实说,我对你的品味甘拜下风,你不必再对我证明这一点,我今天可没有胃口。”
他学她撑着下巴,靠近她。“这里的餐点都要先行预订,今天我们临时来,所以不会有东西吃,你不必担心。”
她顿住,缩起凤眸。“那么,我们来这里是纯聊天的?”
他莞尔,执起她下颚,道:“你不是想了解我吗?我这就让你瞧瞧我白天都在哪里、干些什么?”
“”她皱眉不语,等他揭晓。
“我是这家餐厅的老板,这里是总店,士林还有一家分店。白天我必须过来,或到分店和员工开会,或者和厨房讨论新的菜色,店经理也会让我看看收支帐目,最近比较忙,是因为正计画到中、南部开分店。每天带你到处吃喝,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别家的菜色口味,可以给我灵感研发或改进自家的菜色,这样说,不知道你了解了吗?”他一改平日玩世的神态,语调淡然但异常认真。
她讶异极了,怔怔地与他相对。蓦地,一个模糊的意象在记忆中成形,她试探地问道:“这家店,是不是上过几次杂志?”
他轻颔首,没有多作说明。
她慢慢记起来了,她一向不重吃,所以方才在外头一眼见到店名,没有立即作成联想。她阅读过一些时尚杂志,依稀记得“畅生园”曾被专文介绍过,除了店外观及装潢极具特色外,它的餐点重在烹调出食物的原味及养生的效用,食材只采昂贵的有机食蔬,因此一个套餐并不便宜,名流富贾不惜远道而来光顾,通常要早十天半月才能预订得到,所以他所言不假,他们今天是吃不到菜的。
“公司那边又是怎么回事?”他岂能身兼二职?
“董事长近半年来家中有事,不能到公司坐镇,我只是他的挂名代理,大小事有老干部撑着,他们也是股东,公司暂时不会有事。”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她明白了,所以他没有替她安插任何重要职务在长安实业内部,恐怕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吧?他终究要离开公司,却为了接近她,大费周章安排她在他眼皮下做事,为何他会对仅有一面之缘的相亲对象如此积极?他们甚至谈不上有任何碰撞的火花,爱如果需要累积,他又因何兴起此等热情?一见钟情?不,他不是血气方刚的毛躁高中生,她从不相信他的理由。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一天之内,她问了两个男人相同的问题。
他嘴角微勾,左掌贴住她右颊,他的情意从不含蓄。
“我喜欢你的理由,也许和你喜欢咖啡馆老板的理由相差无几,纯粹就是看对了眼。只是我比你有勇气,愿意争取机会,不会苦苦等对方开口。”他逼近她,两人仅相距五公分,他的气味包围住她,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他的话却令她心生动摇,不知所措。
“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她及时-住他的唇,他吻上了她的手心。
“斐然,今天是要——”半掩的拉门被推开,爽朗的女声随之而来,梁如意慌忙缩手,重新端坐。
“抱歉,我不知道你带朋友来。”女人不动声色,欠欠身,将一壶茶送上,镇静地对方斐然道:“周总在贵宾房,想跟你讨论合资的事。”
“好,我过去一下。”他看了梁如意一眼“这位是张芸,这里的店经理,她会招呼你,我很快就回来。”他食指擦过她的下巴,下了阶梯后朝左转离去。
“小姐贵姓大名?”张芸替她斟了七分满的茶,齐耳的层次短发下是俐落的野性脸孔,姣好的身材着了件女性气息极浓的粉色香奈儿套装,掩去了五官散发的强烈性格。
“我叫梁如意。”她拿起茶杯,啜了一小口,舌尖随即沾染上甘醇的乌龙茶香,他们连待客的茶叶都用顶极品?“这茶满好。”她由衷赞赏。
“这是方先生专用的茶,梁小姐真识货。”张芸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笑容很淡、很应酬化。
“噢,那我今天是沾了他的光了。”她不自在地笑着。或许是张芸的大眼熠熠,她被探测得极不自在,换了好几种坐姿,可张芸都没有移开眼光。
“呃,请问,我脸上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她品尝着冒着热气的茶水,忍不住问道。
一旦和方斐然同时出现,这种眼神她也司空见惯了,但张芸的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审评意味。
张芸面如止水,世故的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感到好奇,他喜欢的女人模样,似乎都不会改变。”
她放下了杯子,纤敏地感受到了敌意,略去不安,探问道:“张小姐见过方先生多少女人?”
“不多。”张芸替自己也斟了一杯,语带保留,笑容却诸多意涵。“他很少带女人上店里来。”
不多?那么也有几个了,她早该猜到的,他生就一副不安分相。
“那么带来的,是不是也都论及婚嫁?”
她不过顺水推问,算不上什么尖锐的问题,但张芸却面色一变,笑纹迅速褪去,亮眸黯下,呆瞪着杯中的茶水。
她正想探询,张芸很快地端起有礼的社交笑容“这点我就不清楚了。”柔美的长指微颤地提起茶壶,朝她前方的杯中倾注。“梁小姐,你瞧我后面那幅画怎样?方先生可喜欢了。”
她不疑有它,抬眼望去,大腿却陡然生起一阵火烫般的烧灼感,她惊骇地跳开,整片窄裙流淌着热烫的茶水。
“对不起,我没拿好茶壶,茶盖脱落了,真抱歉”张芸抓起湿毛巾,挪靠过去要替她擦拭大腿。
“别碰!”她又惊又痛,不可置信地看着失手的张芸,那双大眼里的歉然如此薄弱,她踉跄地奔出厢房,鞋子还未穿好,一只手拦住她。
“如意,你要去哪儿?”方斐然才走到门口,就看到惴栗不安的她。“你的裙子,怎么回事——”
“我要回家!”她泫然欲泣,寻找出口方向。
“如意,你烫着了,要去哪?”他扣住她的腰,不让她莫名的仓促离去。
“是啊!斐然,我正想帮梁小姐处理,她却急着要走。”张芸站在身后,焦急至此才显露。
“放开!不要你管!”她使劲扳开他的铁臂,大腿的刺痛已在蔓延,如果了解他的代价如此惨痛,她宁可放弃。
“别动!我可不想我未来的老婆腿上有疤。到我办公室去,我帮你看看。”他将她压抵在栏杆上,语带威吓。
在第三者面前,他竟毫不犹豫地宣誓那强烈的意愿,她突地安静下来,微颤地望向站在门边冷眼旁观的女人。
难道是她看错了?那美眸中的寻衅是她敏感的幻觉?
她将视线调回,柔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在他唇尖轻轻一吻“我跟你走。”
方斐然一阵愕然,但仍镇定地牵起她,走向回廊另一端的办公室。
她回过头——如预料的,她没有看错,张芸的眼里,除了愠怒,还有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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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他手中接过毛巾包裹着的冰块,按压在大腿的伤处,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屈蹲在她前方的方斐然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
“如意,你怎么了?”他食指掠过她眼下,方才突来的艳福只有短短两秒,他可没傻得以为她芳心大喜,对他动了情。和张芸在包厢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大概是察觉了什么,心思纷乱,才会一时失态,看来,他得坦白从宽了。
“张芸说了什么吗?”他明智地先开头。“你别介意,我和她曾是男女朋友,不过都过去了,她不知道我们的事,如果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别放在心里,我和她纯粹是好朋友兼同事。”
她瞅着他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他这番话是认定了她在吃醋,慌忙撇开小脸“才不管你和谁好呢!”
他咧嘴笑“喔?这么开明?我就知道没看错你,那刚刚那一吻就是你情不自禁喽?”
她一怔,难掩羞惭,直起腰就要走人。
“别动!”他大手一按,不让她起身,半掀起她的裙-,让她不致摩擦伤口。“我替你擦药。”
他回身从矮柜里拿出一瓶白色药膏,这是店里常备创伤药,以备厨房偶尔难免的烫伤情事,她的伤处不是太严重,应该不会留下痕迹。
他不理会她一脸浓浓的难堪,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朝她腿上擦抹;她往后退缩,因这起意外导致两人更形亲昵之举令她不安至极。温柔的指腹在肌肤上游走,又痒又痛,近身的他气味不断向她袭来,使她心神不定,时间顿时变得漫长,勉强待他处理完,她赶忙拉下裙-,站稳道:“没事了,我想回去了。”
她回避着他深幽的目光,没来由地心跳剧烈起来。
“如意,你——”他拉长了尾音。“在怕什么?”
话一出,她猛地抬头,吸了口气,镇住意乱。“怕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走了。”
她走得很快,急急将他撇在身后,深怕一犹豫,她的防御就会失守。
她发现,她并不全然能掌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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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少芹推开半掩的门,手捧着精装礼盒,堆放在梁如意的案头。埋首在电脑键候上的她吁口气,道:“妈,我不想出去,你告诉他我腿还疼着呢!”
梁少芹撩起她的睡衣,仔细审视她大腿的肌肤,除了一片淡淡的红痕,倒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显然方斐然当日护理有功。
“好多了嘛!”梁少芹抬起头来,笑道:“你请假两天,人家也来了两天,你好歹出去表达一下谢意,别太怠慢人家。”
“妈,你不知道,这样下去没完没了,难道我真的就嫁给他了?”她闷着脸,对着萤幕视而不见。
“你不担心那乡下二宝了?最近他们不催你了吗?”
“方先生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是什么邪门歪道,人家也从不曾对我大小声过,那两老分明在唬我,只想把我推销出去。我已经仁至义尽,不陪他们玩了,且我父亲选也选上了,还顾忌什么?”她按下关机键,瞥了眼那两盒礼物,心烦意乱地走开,坐上床畔。
“既然如此,你在怕什么?”梁少芹也陪着坐下。
“妈为什么这么说?”她眼神闪烁,缩到被窝里。
“若你心里坦荡,对他没有特别的感觉,那就亲自去面对他,告诉他你永远不可能喜欢他,这不该是很困难的事,你工作时面对客户的干练爽气怎么都用不到这上头来?”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她口拙得结巴起来,想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怎么不一样了?”梁少芹节节逼问。
是啊,他哪里不一样了?他比她认识过的任何男人都还大胆,但也更温柔细心;他总是不吝于表达他的爱慕,无视于她的冷口冷面,偶尔霸道地侵入她的世界,却也对她呵护备至。那,她到底在蘑菇些什么?
“从前对于无意来往的追求对象,你心情一点也没有被干扰过;怎么现在不但不理直气壮,反而连班也不敢上了?”在大学任教的梁少芹,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对付梁如意这种外冷内热、矜持矛盾的性子自有一套。
“妈——”她娇嗔地喊,一时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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