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没弄懂我的意思”沙奇着急了。
“你如果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情很没效率很耗时间,那我们不如散了吧!”我诚心诚意这样说。
“不!我大老远来这里找你,我不会这样就放弃。”
他又抓住我的臂膀,我用力挣脱。
“说话就好好说,不要乱碰我!”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的碰触,但那天沈恩承吻了我的额头,我却一点也没有厌恶的感觉,可是只要沙奇一碰我,我就像昆虫上身一般急忙想撇掉。
沈恩承的吻是那么温柔,哥哥对妹妹的吻。我看过他亲吻米歇尔的脸,那是亲昵与宠爱,女朋友专属的,两者完全不同,他分的很清楚。
“好好,没得到你的允许我不会乱碰你。”沙奇举手投降。“但是请你别那么排斥我,好像我是什么臭虫似的”看着沙奇委屈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来。“哎呀,我只是不习惯跟人接触,不管男女都一样,不是针对你啦。”
我这样安慰沙奇,心里疑惑的是,为何独独对沈恩承不会这样。
“呼呼,还好你不是讨厌我,我还是有希望的。”沙奇如释重负。
沙奇到底对我有什么想望呢?我实在怎样也弄不明白,他想亲近我,大概还要花一阵子功夫吧。但沈恩承一想到他,我的额头忽然烧烫起来,被他吻过的地方。
“你母亲,是生你的时候过世的吗?”某天沈夫人这样问我。
我一楞,课才上到一半,沈夫人怎会问到这件事上来。没注意到学生的不专心,我这老师也真够差劲的。
“是的,母亲因为难产过世。”由于说过太多遍,此刻我已能面无表情回答,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他竟然什么都没告诉我,是要惩罚我吗?”
自制力一向很高的沈夫人忽然落下泪来,我顿时慌了手脚。“夫人你”她用手绢拭干泪痕,对我摇摇手表示没事。
“我和你母亲是很好的朋友,非常非常要好”她说到后来语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我母亲有你这样的朋友,二十年过去仍记得彼此的友谊,她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
沈夫人瞧我说的这样冷静,怔怔地望着我。“你和你母亲非常像”
“不。”我摇摇头笑着说:“我看过妈妈的照片,她比我美得多了。”
“你和你母亲,都有特殊的耀眼气质,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我听得睁大了眼,彷佛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令我更诧异的是,沈夫人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差点害我无法呼吸。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阿柔”
好不容易我才从沈夫人温暖的胸怀中脱出,脸色必定胀得通红了。
我不需要人可怜,不需要人同情!我有妈妈没妈妈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想对沈夫人这样吼,可是看着她哀怜的目光,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但我的反抗一定伤了她,她不过行长辈之职,给我多年欠缺的安慰罢了。
为何我会这样生气?因为我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崩溃。
“今天课就上到这儿吧,我先回去了!”
我匆匆忙忙逃离沈宅,背后听见沈夫人喊着:“我让司机载你回去!”
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有人能撕裂我弥合已久的伤口,没有人!
出了沈家,我到处乱走,心里是空的,什么都不想去想。
然后我发现有辆车停在我身旁。
“上车。”听到有人这样说,我顺从地上了车,心里明白这人是谁,但我既不用看也不用和那人说话。好奇怪,我不认识这样的自己。
车停了,他帮我开门,拉我出来,触目所及是一个有着青草绿树的小鲍园。
“这是哪儿?”我问。
“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的地方。”
我这才将目光移向他,必须侧仰着头,他比我高出许多。他还是拉着我的手,但我并不想甩开他,一点也不想,被他牵着,感觉很安心。
他带我到一张长椅上,让我坐下来。“二十年前,我七岁的时候,在这里看过你母亲,她那时正怀着你,肚子大概有这么大,我也记不太清楚。”
他在肚子上比了个圆球,我看了不禁微笑。
“你母亲和我妈大概约在这里见面,我妈把我叫开,可是我却躲在一旁偷看”
我听得入神,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
“后来我妈好像躲到一边去哭,你母亲招招手叫我过去,我那时很好奇她肚子怎会那么大,到底里面装什么,所以盯着看。”他轻轻碰着我的头发,眼神闪着温柔。“你母亲对我笑笑,摸摸我的头,指着肚子说:这里面是你的妹妹喔!我很惊讶,对着你母亲说:那我可以摸摸她吗?你母亲笑着点头,我就把手放到她肚子上。”
他的手来到我的脸颊。“然后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当时在肚子里的你竟然用力地踹了我。”
“真的?”我哑然失笑。
“哪还会有假,我差点被你吓死!对你妈妈说:妹妹好凶,踢我!你妈妈笑得喘不过起来,跟我说不管以后妹妹是乖是凶,都要我好好照顾她,因为你是她的心肝宝贝。”他猛地将我搂入怀中,声音从他的胸膛传入我耳里。“我当时答应了你妈妈,不论如何都会保护你、照顾你,所以你哭吧,尽情哭吧!”
他之所以抱我,是因为我的眼泪狂涌而出,停都停不了。我将脸深埋在他胸口啜泣,双手紧抓他的衬衫。
这是积压二十年之后的彻底崩溃吗?不,这不是崩溃,我只是把早该流露的心情传达给他,给这个我所信任的人。
二十年前,当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了。妈妈或许知道将来我和他还会再相见,所以殷殷嘱咐他要保护我、照顾我这份深意,是多么多么令我心痛。
“妈妈妈妈”在他的怀里,我一声声叫着我死去的母亲。
我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听见了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那是活着的证明,这才渐渐恢复过来。他有力的双臂紧紧圈住我,我伏在他胸前,和他那样亲近,却一点排斥感也没有,因为是我把他当成哥哥的关系吗?
“穆穆,好些了吗?”他问。
“嗯。”我仍赖在他怀中不起来。
“你母亲是个非常好的人,我那时不知道她就是楚伯伯的妻子,后来在你家看到你母亲的相片这才想起来。”
我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主动离开那片温暖的胸膛,抹干颊上的泪。“这么久以前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起来。”
“我想见过你母亲的人,一辈子都会忘不了她吧!”他犹似叹息般说着。
“沈夫人也说过我母亲很特别。”
他望进我眼底去,好一会儿才说:“你也一样。”
“我?我比不上妈妈。”我从长椅上站起来,稍事振作。“我父亲为了她终身不再娶,你母亲对她念念不忘至今,而当年才七岁的你,竟然也对她印象深刻,为了对她的承诺,这样地照顾我”
“不只是为了承诺,我”
一向牙尖嘴利的他竟会有说不下去的时候,我扬扬眉询问他想说什么,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不言不语,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
“谢谢你告诉我母亲的事,真的谢谢。”我跎起脚尖,仰起头来,大大地吸了口气,胸臆一阵舒畅,彷佛打开了陈年老锁,取回了心中的珍藏之物。
“不用说谢谢。”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脚,不知在想什么。
“大哥,”我在他身前蹲下来,配合他的视线。“改天我们和米歇尔、沙奇出去走走吧!”
“你和沙奇交往得还顺利吗?”他扬起一边嘴角,有点像苦笑。
“唉,他老是要求我这要求我那儿,原本我以为交往很单纯的,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答应他了。”我嘟起嘴。
“完全不懂男人心思的小傻瓜!”他又笑了。
“你骂我什么?”我圆睁起眼,手插着腰,这么一来因为蹲着身子而失却平衡,他快速伸出手来扶着我。
“改天有空哥哥会教你的,唉——”他连连摇头叹气,弄得我莫名其妙。
人对人有什么要求?不就是忠诚的陪伴吗?就像我和老窦一样,彼此相依为命。沙奇是最近才多出来的人,难道他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其它要求?我实在不懂。
“说到就要做到。”我认真对他说:“还有,千万不要骂我,否则”
“否则怎样?”他扬眉询问。
“我要真气起来,说不定会咬人!”我露出利牙恐吓他。
“早在我们初见面,你踢我那一脚时,我就该明白,你不是个好惹的丫头!”他还在笑。
“怎么,你后悔遇到我了吗?”我转过去不理他。
“不,我永不后悔遇见你。”声音很轻,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我迅速转身。
他耸耸肩,一笑带过,揽着我的肩走出小鲍园。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知道你是大忙人,但要记得挪出时间来,大伙儿出去玩玩。”
“知道啦”
“一定要记得”
他被我缠得无法消受,唉唉唉连三叹。
我永远难忘那天,我们肩并着肩说说谈谈的情景,就像是一对真正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