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孩子就是这样,脾气又烈,如果有得罪之处请多包涵好吗?”沈夫人客客气气说,妙目流转注视着我。
“其实没什么事,一场误会罢了。”听她那悦耳的声音劝慰着,我怒气渐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那么你愿意留下来教我喽?”她笑了开来,如孩子一般天真的笑颜。
“夫人为什么想学英文呢?”我很好奇。
“唉——”沈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这就跟我那宝贝儿子有关了,他老是交外国人当女朋友,我怕将来婆媳之间无法沟通,所以才想学英文的。”
“哦?”我双眉微挑。“沈大哥喜欢外国女人?”
“唉,我不想干涉儿子的交友状况,既然他只爱金丝猫,那我只好去学英语了。”沈夫人表情很无奈。
“夫人真是好妈妈。”我轻轻说着,内心有点隐痛。
“你妈妈呢?我一直想要有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儿,可惜一直生不出来,真羡慕你妈妈。”沈夫人轻抚着我的脸颊。
“我母亲生下我不久就过世了,夫人不知道吗?”她静静说着。
沈夫人闻言愀然变色,瞪大眼睛呆了许久,然后泪珠在她眼角凝聚,缓缓流了下来。她忽然一把将我拉进她怀中,哀哀切切地说:“可怜的孩子,你爸爸一个人带你一定很辛苦。”
“还好啦,顶多日子过得寂寞点”我起身说话,借机避开拥抱。我不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有记忆以来父亲甚少抱我。
沈夫人擦了擦泪珠,稳住情绪后才一脸诚挚地恳求:“我是学中文的,英文很差,听楚谦说你英文很好,以后就万事拜托了。”
“夫人别客气,那我什么时候来上课?”我拿出记事本。
“就一三五下午吧,我们可以边喝茶边上课。”
说着沈夫人拉我到另外一间布置典雅的小厅,那儿桌上布满了各色糕饼甜点,看得我饥肠-腊。沈夫人吩咐女仆沏茶来,我们就这样一边吃,一边用英文聊了起来。沈夫人十分聪慧,学得也快,我可说教得轻松愉快。
如果没有沈恩承“作恶”那一段,我的初次打工可说是个完美的开始。
“怎样?”父亲边逗着笼中鸟边问我。
“沈夫人人很好,这份工作我接了。”我拿起水壶喷花。
“你在沈家还遇上什么人?”父亲漫不经心地问。
“除了沈夫人那个讨人厌的儿子,没别人了。”想到那人我还是会生气,也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对他印象如此深刻。
“你怎会讨厌恩承那小子?”父亲兴味盎然地问。
“反正讨厌就是讨厌,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用力喷花,把水壶当成手枪。
“那孩子,算一算,今年应该二十八岁了!”父亲又沉湎在回忆中。
“他小时候会像现在这样讨人厌吗?”真难想象这种人也有天真无邪的时候,搞不好他自幼就是个小恶魔!
“不,他小时候聪明可爱,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父亲脸上原本刚毅的线条竟不可思议地缓和下来。
“聪明我看不出,可爱根本谈不上,倒是漂亮嘛”我沉吟。
“难道他只是小时了了,长大变丑了?”父亲打开笼门,让鸟儿跃上手指。
“唉,即使再怎么讨厌他,我还是必须承认他的确长得好。”这倒是实话。
“这么说来,你很为他的外貌倾倒喽?”父亲喂鸟儿吃饲料。
“谁、谁对他倾倒啦?”我急忙否认。“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遇见让我一看就讨厌的人,而且我肯定他也一样讨厌我。”
“你肯定他是讨厌,不是喜欢?”父亲开始逗弄我。
“老窦,”我的脸蛋被激得发红。“不要开人家玩笑啦!”
“我女儿这样可爱,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的。”父亲自信满满地说。
“他、他早就有女朋友了,而且他这人有怪癖,专门交外国女人,所以他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嘟着嘴说。
“恩恩真是瞎了眼了,竟没看出我女儿的好。”父亲把鸟儿放回笼,紧紧关上笼门,鸟儿在笼中啾啾呜叫。
“恩恩?那是他的乳名吗?”我一想就觉莞尔。
“我很久没见他了,只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父亲歪着头看笼中鸟,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他现在大概跟他父亲做生意吧。”
“老窦,您没告诉我沈家有钱得很夸张上我抱怨。
“反正人家付得起学费就成了,有钱没钱有什么差别?”父亲表情肃穆凝重,拿起剪刀专心修剪花叶,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日后你还得常去沈家,所以趁早习惯吧!”
平时父亲埋头作研究,偶尔抽空指导我课业。他是个严格的老师,却是个宽容的父亲,所以我才敢没大没小、你来我往跟父亲抬杠。但我终究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只觉得他是个很伤心很寂寞的人,即使有我这个亲生女儿陪伴我常想,我会不会是在父亲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呢?我也很寂寞,可是因为年幼,还不懂什么叫伤心。我十分崇拜父亲,凡事向他学习,他是外文教授,所以我就选外文主修。
因此当我发现沈恩承在某方面跟父亲很像时,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盘桓不去。为什么那个该死的烂人会像我敬爱的老窦呢?我百思不解,也更无法将沈恩承抛诸脑后。
我不得不承认想再见见他,以理清自己的思虑,这种热切地想再见一个人心情,更令我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以待。
“楚穆穆,你叫楚穆穆是吗?”
今天沈夫人赴一个饭局赶不回来,要我先在客厅等着,害我独自一人碰上沈恩承这个可恶的人。他大剌剌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为了避免和他面对面,我转身向电视,伸手想拿桌上的遥控器。
但接下来发生一件让我气愤不已的事,沈恩承居然把遥控器抢走了!
“你把遥控器拿走做什么?”我怒瞪他,这才发现他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穿着白色的浴袍,看来才刚洗过澡。
“你还没回答我。”他明亮锐利的眼睛凝视着我。
“我不回答蠢问题。”我呼吸有些紧绷,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讶异自己竟然不敢和他对视。
“我听妈妈叫你穆穆,而你又是楚伯伯的女儿,所以你应该叫楚什么穆,或楚穆什么的”他-起漂亮的双眸。
“我叫楚穆穆!”我忍着气说,奇怪自己怎么一见他就生气?
“你不是不回答蠢问题吗?”他闲闲添上一句。
这家伙真是可恶!我深呼吸几次,控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怒气,想象着父亲那种处变不惊的气度,渐渐平静下来,轻声地说:“请把遥控器给我。”
看电视好过和这烂人大眼瞪小眼。
“你想看电视吗?这里不是你家,总得问问主人的意思吧!”
为什么这人要对我这么恶劣?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我觉得他根本就在故意欺负我我低下头来,拒绝和他说话。
“喂,别不说话。”他还是不放过我。
反正我打定主意不和烂人说话,一径低头不语。忽然有人托起我下巴将我的头抬起来,我的眼立刻对上一双炯炯然的眸子,他的身子横过来,单手撑在桌子迫到我身边。
“你一定奇怪你我不过刚认识,为什么老找你麻烦。”他眼神凌厉地看着我。“这就得怪你太像一个我最讨厌的人”
“像谁?”在他的注视下,我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我的下巴被定住无法转开,只能无助惊惶地转动双眼。
“很像,的确很像!”他阴森地、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话。
“沈恩承你疯了,你是个疯子!”我扭开他的钳制,吓得缩到沙发深处。
我居然会觉得这个人像我老窦,真大谬论!
他忽然仰天大笑,整个人摊在沙发上。“你说的没错,我是疯了,而且疯很久了,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会说自己疯的人应该还没到疯的境界,但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我更怕他会扑过来掐死我。他笑个不停,笑声听起来却像在哭,我只觉得寒毛直竖,恨不得及早离开。
“你很讨厌我是吗?”他忽然问出这句话来。
“非常讨厌。”我毫不犹豫地吐出这四字。
他听了之后只微微顿了顿,点点头说:“很好,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这话却像箭矢般直射入我心中,我很惊讶自己居然颇受冲击。
“既然不喜欢看到我,就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对他这样说。
“这儿是我家,不该出现的人是你。”他冷冷地道。
“不然你要我怎样?”我有点哽咽起来。“顶多我辞职不干就是了!”
我抓起包包想一走了之,没想到他竟迅速地抓住我不让我走。
“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足足让我楞在原地许久,怀疑自己会不会是听错了。
“你说啥?”我仰头望他。
“我不说第二次。”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整个人呆住,猛然意识到他还抓着我的手臂,我挣扎开来,躲到离他远远的地方委屈骂道:“你怎么可以捅了人一刀再跟人道歉!”
“冤枉,我可没拿刀捅你。”他摊开双手。
“你拿话刺我,伤口在我心里!今天不过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打从一开始你就不停找我麻烦,我实在被欺负得莫名其妙。”一想到这个我就想哭。
“我”他跌坐在沙发上,两手搞着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你的态度也很不好,所以我们卯上了。”
“然后今天呢,明明是你来惹我!”我控诉说道。
“我只想跟你聊聊,没想到你态度那么差。”他仍蒙着脸,只露出一对乌黑的眼睛瞪我。
“我的态度的确不好,”我想了想后这样说:“可是我觉得你根本针对我而来,你说我像一个你最讨厌的人,那个人是谁?”
他还是看着我,脸上的神色古怪,彷佛欲言又止。
“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他忽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你这是什么问题?我父亲叫我来当你母亲家教,所以我才来!我到底像谁,拜托你说清楚好不好?”我实在被他气得浑身无力。
忽然门口响起汽车喇叭声,接着女仆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先生回来了!”
沈恩承的脸色倏然发白,突然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来。
“我回来了,怎么没人出来迎接我!”玄关传来宏亮的男声,接着进来一位五短身材,挺着大肚脯的中年男士。
“这就是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我的父亲。”他低声对我说。
瞬间我睁大双眼,转头看着这位和我“很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