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区最繁华地段,一幢三十层办公大楼对街的小咖啡馆内,孙书云将目光再次从面前喋喋不休的人,转向不远处排队等待点餐的队伍,确切来说,是队伍中的某一个人身上。
那女孩身材高纤瘦,头发层次打得又短又薄,露出侧面白皙的脖子,在这样深秋的雨天让人看了难免想缩脖子,但她的侧影挺直而有力量,深红色的格子小背心上,松散的搭了一条细长的黑色围巾,长长柔软的流苏一直垂到腿弯处,与水蓝色的牛仔裤衔接得恰到好处。
但抓住他目光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女孩腰际的一条木制腰带,赤红色的木质在灯光的折射中泛著幽亮,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上好的花梨木,用来做腰带,可惜了。
微微眯眼想看清楚做工,却被人打断。
“书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啊我说了这么多,你总该点个头啊!”吴昊说著有些蹩脚的国语干着急,眼看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可对于说服孙书云一事却一点进展也没有,要他回英国怎么交差?
“我说过了,不感兴趣。”
桌上凉了的咖啡早已经引不起他端杯的兴趣,而面前一脸失落又满眼不死心的人更让他想即刻起身,之所以还坐在这任吴昊长吁短叹、老生常谈的折磨他的耳朵,是为了目光再度转向点餐区,他笑了。
“三杯外带,一杯黑咖啡;一杯拿铁,牛奶加倍糖减半,外加三个奶精;一杯爪哇摩卡八分满,不加奶,糖包要冰糖,双倍巧克力糖浆。”
新来的工读生眉头死锁,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颗蛋,盯著面前的女人舌头像是打了死结。“小、小姐,可不可以麻烦重复一遍?”
圣郁婕眉头轻挑,眉心的纠结已经显示她的不耐烦,放在吧台上修长的手指轮番敲响后,抿抿染著豆蔻色唇膏的嘴角,放慢语速将刚才的话重复。
孙书云莞尔。他从没见过这样点咖啡的人,三杯咖啡三种个性,鲜明得让人忍不住想认识咖啡的主人,什么都不加的黑咖啡、超级“奶”的拿铁、甜腻的摩卡,到底哪一杯才是她喜欢的口味呢?
圣郁婕皱眉退出排队的人潮,闪到吧台一旁等待她点的咖啡,满脑子思量著下午的工作安排,丝毫没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目光一直打量著自己。
拿上好花梨木来做腰带装饰是可惜了,但花梨木纹理清晰,色泽柔和,重量轻巧,做服装配件倒也适合,再说此刻那腰带系在她身上,也算是为那女孩增色不少,孙书云看她的目光不由得更多了几分欣赏。
“john!”
“说中文!”他回头纠正。人家说他是挑战传统文化的人,但其实他是热爱自己文化的人。
“好好好,算我服了你。”吴昊讨好的立刻改口。有什么办法,谁叫他现在有求于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算给老同学一个面子,就算不愿意见面,通个电话也行啊!否则我回去怎么交差?”
三杯咖啡已经出炉,女孩的手机恰巧响了起来,她一边将咖啡塞回服务生手中说稍等,一边手忙脚乱低咒著接电话,孙书云再度勾起嘴角,直觉的,他认为女孩的个性应该跟干练的外表不符。
“笑──是答应了?”吴昊小心翼翼的试探,原本他已经不敢抱希望了。
“不。”他失笑摇头,收回目光“关于这件事,我的答案永远一样。”
吴昊哑然,苦了脸,十分无奈的样子“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他摇头,但话还没出口,注意力便再度被女孩稍大的声音吸引。
“那个烂番茄,她一定是吃了隔夜饭才想出这种馊主意!等我回去!”圣郁婕气势汹汹的挂电话,抬头就对上一道目光,她挑眉,不爽的抿紧嘴角瞪回去,很用力,用力到她觉得眼珠都快滚下来了。
但那男人仍是一脸兴致勃勃的打量她,让她更不爽,再想起刚刚受的气,所以就这么失控了──她故意翻白眼,吐出舌头,摇头晃脑,背景音乐超适合配上──啦啦啦啦啦啦
男人不怒反笑,反倒引得其他客人看了她一眼。
“该死的!”掀掀嘴皮,她小声嘟囔一句。每次她一不爽,小孩性子就会冒出头,匆匆抓起装了咖啡的提袋说句谢谢,便低头像风一样的冲出咖啡馆。
“这样的女人──啧啧!”看那女人风风火火冲出去的背影,吴昊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现在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电影看多了,都这样野蛮。回头看到老同学饶富兴致的目光,好奇的问:“认识她吗?”
她匆忙穿越马路,不走斑马线?想必是觉得丢脸吧,但他觉得很可爱,那搞笑的表情在他脑海挥之不去,直到黑色的长围巾仿佛风筝的线一样在她身后轻扬,直到那抹火红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孙书云才收回视线。“以后这种事找雅云就好了,你也知道订单方面的事情一向都是她管的。”
“可实际接不接还不是得听你的!”两手一摊,如果找钱雅云有用的话,他又何必在这苦苦求他?
挂上一贯的浅笑,孙书云果断起身。
“等等!”吴昊急了,跟著站起,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孙书云顿住脚步,却不是因为身后的挽留,而是──
圣郁婕嘉宝展览中心企划组组长
他弯腰捡起地板上的名片,猜测是那女子刚才匆忙掏手机时遗落的。
圣郁婕。他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心头浮饼奇怪的温暖。
“展览中心?你有兴趣?”
“这女人的脾气──和我有得拚。”没说出口的是,他更想知道真实的她,是否真是刚刚那做鬼脸的模样。将名片握在掌心,推门走出咖啡馆,他的身影消失在被雨幕朦胧的街道中。
看他拿著那张名片,仿佛像拿著一件陈年老木般小心,吴昊心头突然浮现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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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嘉宝展览中心企划组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推开,又重重阖上,小小十来坪的办公室立刻有了烟硝弥漫的错觉。
“邵总同意了吗?案子是什么时候传上去的!那个烂番茄到底有没有脑袋?难道她非要看我发飙才甘心”
重重的将袋子放在办公桌上,来不及抖落肩头的小雨珠,一颗奶精不听话的掉了出来,邵玉湖漫不经心的伸手拿起奶精,撕开包装后倒进嘴,顺手捞起专属于她的“奶油氾滥拿铁”凉凉道:“你前脚刚走,我登录公司网站时就在了,只是提案,供大家评议,还没做最后定夺,急什么急。”
烂番茄是指市场部的范倩,因为她老是因私人恩怨找她们企划部的麻烦,所以她们为她取了外号,方便讲坏话,毕竟隔墙有耳,公司万事都得小心。
“但是范小姐的提议哪次没通过的?市场部那些男人早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哪个会有异议?”气极,圣郁婕很不符形象的狠瞪座位上的番茄抱枕一眼,某人的脸立即浮现,她一把抓过抱枕,将它制伏在桌上。
苏玄玄眼明手快的抢救桌上她最爱的“蚂蚁救星摩卡”她才舍不得让最爱代替烂番茄受罪勒!
“笨蛋笨蛋!那帮男人全是笨蛋!”气得跳脚,圣郁婕先喝了两口“纯洁无瑕黑咖啡”之后也没忘记把它移往隔壁桌,接著又对准番茄抱枕,像打大鼓一般的猛捶。这烂番茄,打了还敢给我反弹看我加强马力,咚咚咚!苏玄玄庆幸自己闪得快,不枉费自己很了她的幼稚行为。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说的笨蛋可不包括我堂哥,他对你可是死心塌地、疼爱有加。”看一眼被殴打得不成番茄形的抱枕,邵玉湖可以感觉它在哀嚎,抿抿嘴角的奶油,她眼也不眨的说风凉话,适时解救抱枕,果然立刻引来一声呜咽。
“呜──”终于,番茄抱枕再次死逃生,此时的圣郁婕就像广告泄了气的人形娃娃滑坐在座位,暂时忘了烂番茄的事,无比哀怨的寻求意见。“他约我今天晚上吃饭,怎么办?我不想去”
“那就拒绝啊!”邵玉湖翻了个白眼。“你又要说盛情难却了吗?”
“不,她会说他好可怜哦。”将嘴角的巧克力舔干净,苏玄玄不留情的取笑好友。
她真觉得圣郁婕很像小孩子,工作时精明干练是训练的成果,实际上脾气不太好,生起气来就有数不尽的幼稚行为,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爱恨分明,对讨厌的人毫不客气地表现厌恶之情,如果是对她好的人,她会很怕伤了对方,殊不知,这才是最伤人的。
“呿!那就怨不得别人念念不忘了。”如果当头棒喝是说真的,邵玉湖一定一棒敲醒堂哥那只呆头鹅。
身为嘉宝最值钱的钻石单身汉,单恋五年还如此痴迷不悟,不得不说是小开界绝无仅有的奇才,而让他变成旷世奇才功臣的,郁婕绝对有份!
圣郁婕小口小口的喝著最爱的黑咖啡,任苦涩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化成喉咙久久不散的甘甜。很好喝啊,很有大人的感觉,她才不像玄玄说的适合冰淇淋雪碧勒!
“要我怎么拒绝嘛!他当着员工餐厅那么多人面前邀约,你要我当众让他丢脸哦?”她满脸无辜和苦恼。
“所以烂番茄才会嫉妒的冲著我们企划组提出这么白痴的提案,你的好心让我堂哥永远活在天真的希望,也让我们永远活在应接不暇的烂事!”邵玉湖一针见血,毫不留情的戳中好友的痛处,丝毫不担心以下犯上。
毕竟三人除了是同事也是死党,天天相处,没有人比她和玄玄更了解郁婕了。
咖啡杯见底,圣郁婕的脑袋也越垂越低,她知道好友说的没错,可是邵立年对她真的很好,她怎么忍心看他失望?
“砰!”门板再次被撞响,三个人齐看过去,圣郁婕的眉头立刻像麻花一样打了死结。
“郁婕!郁婕!好消息!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等不及要告诉你!”
“等等,我也有事想告诉你”本想听从好友建议一鼓作气拒绝晚餐邀约的,却被邵玉湖一把拉住的打断,并在她耳边嘀咕“不如藉机说服堂哥撤销烂番茄的提案!”
眼见邵立年看着她的表情越来越温柔,圣郁婕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现在她才没时间管烂番茄的事勒!“今天晚上我不能赴约。”
“嗄?”他顿住,呆呆反问:“怎么了?”
“因为我”
“因为范经理的提案啊,郁婕正在苦恼,就算花上企划部全年的预算,也办不好市场部承诺客户的条件。”邵玉湖抢先发言,她才不管好友现在的表情有多错愕,既然早不说晚不说,那她也不必挑现在说,先让大家脱离烂番茄的圈套才是王道。
“哦,原来是这个啊!”邵立年松口气,搔搔后脑勺,乐呵呵的。“其实那个提案我也不是很赞同,但是市场部一致通过,为了公平起见,所以我将提案放在网路上让大家评断,还没到最后定案。”
思及烂番茄得意的表情,圣郁婕忍不住小声嘟囔。“金碧辉煌的展场也不是弄不出来啦,如果把市场部的全年预算拿来,我还加送金马桶,就怕范小姐没用金的会长痔疮。”
范倩的提案说是想提高展场的高级感,还说什么要求金柱子怕她们企划组吃不消,所以柱子贴金箔就好了。对啦对啦,现在菜比较贵,大家都吃沙朗牛排啦!这个智障,难道她以为金箔是面纸外面有得发吗?摆明了找麻烦。
她的嘟囔,在场其他三人都听到了,他们笑到内伤没关系,只是可怜番茄抱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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