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宁忻醒过来时，祁云已经不在床上。

    天才刚亮，他却已经走了，可见昨儿个下半夜他并没睡在她房里。宁忻望着窗外隐隐初升的朝阳，心底升起一丝惘然。

    “格格。”小红的声音从房外传进来。

    宁忻回过神，缓缓坐起身，身子才支起一半，小红已端着水盆推门进来。

    “格格，让我来吧！”看格格蹙紧眉头的样子，想必五阿哥昨夜是待在格格房里的。她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到床边扶起宁忻。

    见宁忻犹是一丝不挂，胸前、颈项间瘀红点点，小红心里清楚得很，这段日子以来，她几乎可以天天从格格身上看到这些熟悉的瘀痕，教她又高兴，又纳闷。

    她高兴的是，五阿哥每晚夜宿凝云轩，一点也没有冷落格格的迹象，可纳闷的是，他在夜里是如此眷爱格格，可白天却像个陌生人般，对格格摆出一冰冷又无情的面孔，究竟他心里是怎么看待格格的，她都给弄胡涂了。

    小红拿过衣裳为宁忻着衣，伺候她梳洗。

    为她梳妥发髻，整好衣裳，小红满意地笑了笑，旋即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她惊呼道：“哎呀！格格，我差点忘了，暄朗大将军一早就等在门口，瞧他一副忧心忡仲的模样，似乎有话要告诉你。”

    “暄朗？他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宁忻不解地问。

    “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等了好些时候。格格，你不出去看看吗？”

    宁忻微蹙起眉头，昨儿个祁云对她和暄朗之间颇有误解，她该出去见他吗？

    犹豫了好半晌，她仍决定出去见见他，毕竟她问心无愧，况且，暄朗是表哥的座上客，对她极为关怀，她没有理由为莫须有的事而刻意避开他。

    “小红，你同我一起出去看看吧。”

    小红点点头，跟着她走出凝云轩。

    “暄朗。”宁忻走出大厅，一眼便瞥见在外头园子里踱步的暄朗。

    他抬眼一望，见是宁忻唤他，急忙奔过去。

    “宁忻，你起来啦”他笑开了脸，但一接近她后又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说起话来也有些结结巴巴。

    她微笑地回望着他“听小红说，你一早就等在这里，有事吗？”

    暄朗不甚自在地搔搔头，脸上挂着略显羞赧的笑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事实上，他今天会鼓起勇气来找宁忻，一半是因为永祥的鼓励，或者应该说是怂恿，一半是他自己也很想再见见她。

    永祥说得没错，五阿哥会这般冷淡忻儿，都是因为他以及芷芯的缘故。

    昨儿个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芷芯在打什么主意，他怕宁忻这样不争不求的个性终究要栽在芷芯手中。

    当初若不是他被芷芯迷惑，以致轻率地决定退亲，造成宁忻声誉受损，让人误解，今日五阿哥也就不会待她如此冷漠无情。

    永祥建议他可以对宁忻做些事补偿她，多关怀她、陪伴她，让她忘却和祁云之间的不愉快，他昨晚思索了一整夜，决定照永祥的话去做，一方面他是真的想补偿他对宁忻的亏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宁忻仍心存爱意。

    他深深懊悔自己过去的愚蠢、盲目，更不忍见她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然而，追悔已太迟。

    事到如今，他已不敢奢望能再重新获得她的爱，只要在宫里的这段时间能常常看见她，与她作伴，为她解忧，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暄朗，你怎么了？”宁忻方见他失神发愣，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霍地回过神来，朝她绽出一抹温柔的微笑“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微笑点头，带着小红往花园里走去。

    落英缤纷，满园嫣紫嫣红，一幅艳景映入眼帘。

    宁忻沿着小巧的曲桥步上萍荷点点的水塘，凝望着眼前的丽景。

    暄朗始终伴在她身旁，痴迷地望着她清妍绝艳、淡然自如的容貌和气韵。良久，他才缓缓地道：“芷芯这次进宫，想必事情并不单纯，她对五阿哥.....还没死心吗？”

    她神色微微一黯“你来找我便是要和我聊她吗？”

    “不，不是的！”他赶紧解释。“我对芷芯早已死心，严格说起来，我是否真爱过她都还有待厘清，我只是担心她和五阿哥太过亲近，会影响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芷芯想嫁给五阿哥的意图早是众人皆知的事，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她突地开口，截断他的话。“她若真能嫁给祁云为妾，我们姊妹俩共事一夫，岂不是美事一桩？”她笑道，神情带着些许自嘲意味。

    “你千万不能这么想。芷芯的野心极大，不会只当妾室就满足了，我怕她会针对你做出一些不利于你的事来。”他心急地道“你难道不怕五阿哥会被她抢走吗？”

    宁忻微侧着头，眸光飘向远方的林子，幽幽地道：“祁云从来就不曾属于我，亦不曾爱过我，何来被抢之说？”

    望着她缥缈沉凝的面容，暄朗胸中陡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舍和万丈柔情。他动情地拉起她的小手，紧握在自己的大掌中，深情地看着她。“别难过，就算五阿哥真不爱你，你还有我”意识到自己已踰矩，他赶紧接着道：“我我这个好朋友呀！只要你需要我，我会陪在你身边，帮助你、关心你。”

    宁忻教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一时之间竟忘了要抽回自己的手。

    两人呆呆地对看着，忽然一道尖细的嗓音陡地响起。

    “哎呀！姊姊，怎么这么巧，你也来逛花园！”芷芯挽着祁云的手臂正朝暄朗和宁忻走来，然后停在离他们约两、三步远的地方。

    “唉？暄朗将军，你也来了。”芷芯刻意唤着，狡猾的眼眸故意来回盯着他们及两人紧握的手“你们在说些什么呀？需要把手握得这么紧？”

    宁忻倏地从惊愣中回过神来，匆忙地抽回自己的手，一抬眼，便接触到祁云锐利如刃的阴寒眸光。

    “我我”她试着想解释，却慌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红见状，狠狠地瞪了芷芯一眼，替宁忻道：“格格方才差点跌倒，暄朗大将军见状好心扶了她一把，手跟手自然牵在一块儿啦！哪像二格格，可大方得很，将自己的手和身体全攀往别人身上了。”她咽不下这口气，故意揶揄芷芯。

    “你”芷芯忿忿地瞪视小红“你好大的胆子，小小奴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宁忻见状，忙道：“小红不懂事，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妹妹怎么这么好兴致，也来逛花园？”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目光却始终注视着芷芯和祁云交缠的手臂。

    芷芯妩媚地一笑，娇羞地偎靠在祁云挺拔的身躯上，甜甜地道：“五阿哥答应我今儿个一早陪我游园赏花，没想到竟这么巧，碰上姊姊和暄朗将军。”

    她的回答让宁忻一颗心狠狠的揪紧。原来他一离开她的床，便迫不及待上腾云阁陪芷芯

    芷芯得意地看着她顿显苍白的脸，佯装天真的继续道：“原本我还担心五阿哥陪着我，没有人陪姊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姊姊有暄朗将军陪着，似乎挺愉快的。”

    宁忻勉强扯出一抹笑，别开脸掩去眼底的忧伤和脆弱。“暄朗，我有点儿不舒服，想先回房去，不能陪你了。”

    她是真的感到不舒服，头部突然一阵晕眩，胸闷欲呕。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暄朗担忧地看着她，浑然忘了祁云就在眼前。

    他正准备伸手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子时，一道人影如旋风般袭来，将他推离好几步远。

    暄朗踉跄地止住往后退之势，抬头定睛一望，祁云已将宁忻一把抱在怀里，嘴角噙着一抹邪笑直盯住他，但冰冷的眼里没有半丝笑意。

    祁云的双手紧紧箝住宁忻的孅腰，让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密密地贴靠着他，姿态甚是亲密。

    他放肆的举止让宁忻脸红，但她无法挣脱他的蛮力，只能低垂眉睫，不看众人惊愕的眸光。

    “怎么了？”祁云冲着她勾起嘴角，俊脸乍现一抹邪谑的笑。“不是叫你睡晚一点儿，别起得太早？昨晚我太放纵了，一定把你累坏了。”他语意暧昧地调笑着，手也跟着不安分地摩挲着她白嫩的脸。

    宁忻骤然喘着气，脸颊臊红，不敢相信他竟然当众说出如此露骨大胆的话。

    “祁云，我我真的不太舒服，想告退”她两手在胸前扭绞着，仓皇地想挣脱他的怀抱。

    “别急！”祁云哼笑一声，邪肆地在她耳旁低语，声音却足以教旁人听得一清二楚。“我可没打算让你一个人回房里去，白天里温存的滋味更甚于夜晚呢！”

    话一说完，他倏地一把横抱起她，迳自走向凝云轩。

    “五阿哥，你还没陪我游完花园呀！”芷芯不甘心地呼喊着，迈开脚步便要追上前去。

    “唉，我说二格格呀，你怎么这么不识相呢？”小红手一伸，拦住她的去路“五阿哥现在可没空理你，要游花园是吧，小红可以委屈自己陪你。”

    “你你好呀你！”芷芯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接着脚一跺，怒气冲冲地离开。

    花园里骤然只剩下出了一大口怨气，正畅快笑着的小红，以及面色黯然，怔忡凝望前方的暄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