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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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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雪城是靠近边疆地域最大的都城,几乎每个到过这儿的流浪者与商人都为它的繁华景象吃惊,它竟不比北之国的皇都逊色分毫。尤其冬日,银装素裹,遍罩着一层白雪的古老城镇映射着不冷不热的冬阳,仿若被镀上一层让人睁不开眼的淡金。于是为这罕见景象所倾倒的人们又为冰雪城起了另一个名字:圣城。人们都说圣城是人世间的一块净土,因为它是由冰雪堆砌成的,从天而降不沾尘垢的冰雪。

    “老爷,还要等多久?都快天黑了。”史家的总管翘着两撇小胡子,不停地跺着脚,冰雪中等了一日,他快受不了了。

    “是啊,坛主,堡主他大概今天不会到这儿了。连青堂堂主都摸不清他的行踪,别说咱们了。”其他一干在城门口等了多日的手下也全都附和着。谁不想早些躲在火炉旁喝上一大碗热过的香醇好酒呢?

    “他妈的,混蛋,你们就只知道家里那个有女人暖床的暖炕。不过多喝几个时辰的西北风,要是湛堡主一高兴,以后还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在江湖上、武林中还有谁比得上他?都是一群蠢驴。”史荣的一对老鼠眼滴溜溜地转得极快,边对手下骂骂咧咧,边朝地上吐痰。

    “坛主,堡主到底长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要不为什么大家都怕他?”

    “堡主他”被询问的人一时说不上来,他也只见过湛儇邃一面,而且因为太害怕没看真切。可是这辈子,无论在哪儿,他都能一眼认出那个魔鬼般存在的人物。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像他那样阴沉中透着血腥味的人。

    其他人都张大嘴,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等着某人说出个大概样子,也好让他们有机会在江湖人士面前吹嘘一番。

    “哎呀,你们这群草包,堡主的尊颜是我们这种人乱说的吗?到时你们别吓得尿裤子就行了。”他随便唬弄一句难堪地搪塞过去。

    一阵冷风狂呼而过,十几人同时打个冷颤并发现城门口的人群都向四周散去,可却又忍不住回首张望,想看又不敢看的窝囊样。

    “湛湛堡主”史荣张开的嘴一时难以合上,幸亏身旁的总管帮他合上。

    “老爷,你怎么了”总管顺着主子的视线望去,唇上的两撇胡子竟虚弱地掉落下来,并随同主人一起哆嗦着。

    湛儇邃,不再有抱怨与疑问,等了数天的十几人知道此刻坐在马上睨视芸芸众生的冷面男子就是他们要等的人。

    香残一进城门就看到了这十几个看似穿着不凡却又透露出粗俗味的男人,他们见到她身边人时那种好似吞了三四个鸡蛋的模样真的很蠢。但她没有笑,大多数人看到湛儇邃就是这种坐立不安惶恐失措的样子。

    湛儇邃也注意到他们了,他也没有笑,不带温度的眼神只是在他们脸上一一扪过,惟有在史荣的身上顿了顿,他看到他腰间的铜牌,是雾月堡第九分坛的令牌。

    “第九分坛坛主,史荣参见堡主”回过神的人终于想起自己该做什么,急急上前跪拜。

    “哼。”受礼的人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

    “堡堡主”史荣的汗在大冬天里向外冒出来,善于察颜观色的他察觉顶头大爷的不悦。

    雾月堡堡主不说话,等不成器的属下把一个个断字连成句。

    “青堂堂主徐爷让属下好好招待堡主请堡主到属下的寒舍小憩几日,解解旅途的乏累。”

    他就知道是徐靖四人多事,他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正当要抽下时看到厂另一匹马上削瘦的身影。这几日不分日夜的赶路对很少长途跋涉的香残而言实在太吃力了,而且一过冰雪城后将是漫漫无边际的雪野,除了个别村庄与驿站外能落脚的只有一个雾月镇。他欲挥下的鞭子又收回手中。

    “单独的别院,不要仆人,不要侍卫。”他命令遭,转首又问香残“你想要什么吗?”

    她摇摇头,她从不提任何要求,只是随波逐流地抓住生存的权利。

    湛儇邃一翻身跃下马背,走至香残喷着粗气的坐骑旁伸出手。

    握住他的大掌,香残也自马背上一跃而下,他井未放开她,而她也任他与自己维持着在他人眼里显得过分亲呢的姿势。

    “要在这里逗留几日吗?”她问他。

    “四五日,你看起来很疲乏的样子。”他拂开她垂在额前的几缕发丝,她脸上的肌肤如冰般凉。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

    “不该习惯的。”他为她的坚强感到心痛“就这么定了,先在这儿休息五日再说。”

    这满脸刀疤的丑女是什么人?为什么湛儇邃同她如此亲密?而且在她面前展露出人性化的一面。这样的湛儇邃与方才进城时的是同一人吗?

    “还都愣着做什么?要冻死我们吗?”他转首,面对不是香残的其他人,他永远是不变的扑克脸。

    “是属下这就带路请堡主同这位姑娘上轿”史荣招招手,两顶舒适的软轿便到了面前。

    在雾月堡堡主跟前他是卑微的属下,卑微的连呼吸都要仰仗另一人的眼神和动作。

    他忆起那年在雾月堡参加庆功宴时的壮观场面,数千名大汉喝酒、大块吃肉、上刀山下油锅不皱眉头的铁血男儿却在湛儇邃脚下弯曲了高傲的双膝。那种气势与情景他一生忘不了。只要一想起,他的血液就开始沸腾,真正的男人就该是湛儇邃这样的,他说死的时候就没人能活,当他要你笑的时候就没有人敢颓丧着脸。

    千人的场面虽没有齐声的欢呼和能震塌屋顶的高喊声,但那无声的气势更具张力。湛儇邃一袭白衣站在楼台上,鹰隼的视线如利剑直刺人每个人的心房。他只随随便便地站着,却挺立如不倒的松柏。他只是站着看了所有人一眼,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宇,但群雄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抬首仰望着这名迎风挺立的阴冷男子,有崇拜,也有敬畏。因为他只凭着手中一柄钝锈的剑便铸造出雾月堡的传奇。雾月堡在四大国共有八十一个分坛,每个分坛不是富甲一方就是称霸一地,所以当尚阳山庄一百十六口的惨案发生时连官府都无胆过问,更别提那些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

    对靠刀口舔血的武林汉子来说,湛儇邃是他们追逐的梦,一个关于权势富贵的梦,不需要血统身份,不需要逢迎拍马,只靠手中的的剑便能赢得更胜于四国帝王的声名与权利财富。

    参加过那次庆功宴的每一个人至今只要一闭眼都能感受到那种氛围,然后不由自主叹息着,奢望那个迎风而立的白衣男子就是自己,奢望一个自己无法实现的残梦

    按照湛儇邃的吩咐,史荣特地空出一套精致的别院,遣走了仆役,迎入贵客。

    雕梁画栋,过于精致浮华的建筑风格令香残又有置身于妓院的错觉。她不懂世上的有钱人为什么总是宁愿把钱挥霍在毫无意义的木头、布匹或石头上,喜欢以活人的血泪换取无生命的物品。

    “堡主,您先洗把脸暖暖身,晚饭就在前厅,差不多该准备好了。”史荣为了讨好湛儇邃干脆自己当起了仆役“您还有什么玢咐?”

    “晚饭就送到别院来,只要三四碟清淡的小菜,一壶烫过的好酒,-小兵热粥就行了。”湛儇邃厌恶满桌的大鱼大肉,他对吃的东西只求能填饱肚子及清淡爽口,犹如他对衣物的要求,干净舒适就可,多余的装饰只觉累赘。

    “是,属下知道。”史荣朝各仆役使个眼色,所有人退出房间。

    香残无言,就近火炉坐下,解下外套,舒展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快散架的身骨,随后湛儇邃也走到她身边。

    “这样会更舒服些。”他为她的坐椅添了个柔软的坐垫。

    她注意到他还系着沾雪的斗篷,没有细想就主动为他解下,顺手搁在另一张空椅上。

    “怎么不说话?”他抬起她的下巴问。

    “太累了,这张椅子又太舒适,所以懒得说话。”她的眼睛与他的唇在同一水平线上,想起几日前的夜晚,她不好意思地闭上眼。

    “闭上眼是因为不想看我,不敢看我?还是电因为太累了?”他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气。

    香残更窘了,每每这种私下里的亲呢总令她不知所措,这样的湛儇邃对她来讲比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头更危险。

    幸好适时的敲门声将她从窘境中解救出来。他们要的四碟小菜与醇酒已摆上桌面。因为摸不准湛僵邃多变的性情,想多上几样菜色的吏荣最后还是决定完全依照吩咐,画蛇添足的蠢事少做为妙,要是弄巧成拙,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管用。

    “吃饭吧。”香残抓着一个闪躲的机会,起身走向圆桌。

    “为什么总要逃?”他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地走。

    “我”她真的不知如何作答。

    “是不是怕我。”虽明知不是这个答案,他仍不放心地问。

    “不”看到他的多疑,她急忙否认“我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

    “不习惯你对我太好。”趁他有片刻的怔仲,她抽出自己的手坐下,而后为他斟上满满一杯的酒,酒味香浓地直扑她的鼻尖,对于一个滴酒不沾的人来讲.光是闻一闻就已有了三分的醉意。

    别人只会嫌人对自己不够好,就她嫌他对她太好湛儇邃哭笑不得,但心中涌出更多的爱怜。看惯了沧桑冷漠的香残,他更喜欢她偶尔手足无措的女儿家姿态,更重要的是她的这一面只有他看到,只为他展现。

    “你应该改变习惯,应该习惯享受,习惯我对你好。”他历来紧抿的唇有了上扬的机会。接过她递来的酒一饮而尽,身子连同心一起热了起来。

    她又为他斟上一杯,而自己却未动筷,她不喝酒,而粥还没送来。

    “你不会喝酒?”又一连喝了两杯后,他示意她为自己斟酒的同时发现她的酒杯空空如也。这一路上为了赶路他不曾喝过酒,因此也不知她不沾酒。

    “洒容易乱性。”看多了妓院中的杯盘狼藉,在她的印象中酒不过是yin糜之液。

    “酒也可以驱寒,雾月堡终年阴冷,喝酒是件好事。”他把酒杯送到她嘴边“试一下,身子会暖和起来的。”

    酒杯中倒映出香残拒绝的面容,即使酒能驱逐她最害怕的寒冷,但她仍不喜欢它。

    “真是固执。”湛儇邃无奈地自己将酒饮尽,不等酒人喉便突然抓住她下巴,亲口将辛辣的液体送人她嘴中。

    “咳咳”被呛着的人不住的咳嗽,不知是否真因为酒精的缘故,她的脸如熟透的果子,涨红了。

    “好些了吗?”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咳着,罪魁祸首反倒是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于是为了弥补,他的手放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

    说不出话的人点点头,示意自己已没事。舒缓一口气刚想开口,唇却又被堵上了,还是那滚烫的酒。也许有了先前的一次尝试,这次她并没有呛着,只觉自己的唇与湛儇邃的一般火热,不由自主地抬手环上了他的脖颈,于是演变成一个缠绵的吻。

    酒果真能乱性,香残为自己的大胆而诧异,随即又为这份诧异哑然失笑,她已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了他,再怎样也没什么好诧异的。

    而湛儇邃却开始沉溺于这个游戏,他迷恋于她温热的唇,她特有的气息,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喂她那改变人类性情的奇怪液体。

    烧得正旺的炉火映着他们有些醉意的脸,恣意的狂放中有着贪恋的满足。

    “堡主啊”直接闯了进来的人只来得及惨呼,双手捂住插了根竹筷,血如泉涌的左眼。冒着热气的白粥打翻在地,承接着滴下的鲜红血液,说不出的诡异。

    湛儇邃左手还搂着香残,但右手中的一双筷子只剩一支,在史荣推门进入的一刹那,他瞬间恢复成嗜血的魔王。

    “若下次冉看了不该看的,我取的会是脑袋。”他悠悠道,口气平常如谈论天气“下去吧,今夜谁也别再进这间房。”

    “属下知错属下一定牢记此次教训谢堡主不杀之思。”受伤的人咬着牙忍痛磕了头逃出去。

    “太狠些了。”香残实言道,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她会接受他的凶残,诚如他接受她满脸丑陋的疤痕一样,他们不会试着改变彼此。

    “方才你的样子除了我,谁也不许看。”

    方才她的样子?方才她是什么样?香残不愿回想,免得因自愧羞愤而死,原来她内心深处也与那些妓女没什么两样。可奇怪的是她又觉得愉快,愉快?她为什么愉快?

    史荣的主人房内,请来的大夫收了诊金匆匆离开,仆役们也都拿着染了血渍的绷带退下。

    “老爷,怎么会弄成这样?”云姬秀丽绝伦的脸上有着抹不去的担忧与心痛,他是她一辈子的靠山。

    “真是走了霉运,好心送锅粥,谁知反而弄瞎了一只眼,他妈的”史荣骂了开来.但骂到一半又陷入沉默,若有所思起来。

    他推门进去时决没眼花,湛儇邃与那名丑姑娘的关系定不寻常。为什么呢?堂堂雾月堡堡主竟然会要那样-个长相恐怖的丑女?难道是因为吃过祁家堡大小姐的亏不对不对。

    他懊恼地来回踱步,已忘了眼睛的伤痛,他要找寻的关键不是这儿,不是这点

    “老爷,您究竟怎么了?”云姬也跟着着急。

    “哎呀,你-个女人家懂什么,滚远点”一家之主丝毫不怜香惜五。娶都娶了,玩也玩过了,好听点是他的妾,其实不过是当个花瓶摆在府里装饰着。吃他的,用他的,用处却还不如府门口的那两条看门狗,他才没功夫搭理一个没势没地位的小妾。

    “老爷”被一脚踢倒在地的人含着满眶的泪水不敢掉一滴,只怕招来更多的不满。

    “老爷,老爷,你除了像条狗似地摇尾巴,还能干什么?真不如一条”史荣狠狠地责骂,眼睛一触及妻子那张憔悴但脸美丽的容颜时,态度一下子由主子变为奴才。

    “夫人,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你也知道我就这个大老粗脾气。来,我扶你起来。”他殷勤地补救。满脸堆笑。眯成缝的眼中有算计的光芒射出。

    他已想到了那个关键,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成不了湛儇邃,可是他可以成为雾月堡的第二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他一个小人物的野心,而现在机会终于出现在眼前

    云姬意外地看着这样慈眉善目的丈夫,不由打个冷颤,恶兆的阴影笼上心头

    灰亮的清晨,冬日常见的阴寒似乎又要下雪的样子,香残走出别院,她从不会睡到日上三竿,史府的花园里种植了大片的梅花,冷冽的香气弥漫在冬阳下。

    十几步外,一株老梅下有个梳着童髻的女孩正蹲着对停在地上的一只麻雀说着些什么,手里撇下些谷物又似在喂食。

    “云儿,怎么办?.爹昨晚又骂娘了,为什么我是女孩呢?要我是男孩,爹就不会骂娘没用了”

    随风飘至的稚语让无意见听到的人向前迈上几步。

    “他说要是娘不听他的话,就要把娘卖了,还说也要把我给卖了怎么办?”说到最后,清亮的童音有了哭腔。

    麻雀听不懂人话,自顾自啄着饱满的谷物。

    “要是爹真把娘卖了,把我卖了我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娘了”说到伤心处女孩抱着双膝呜咽起来“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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