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事从一通电话开始。

    恼人的电话铃声在宽敞的卧室里响起，大床上的男人美梦正酣，舍不得起床，但那铃声催命似的偏偏不放过他，持续响了五分钟还不罢休。

    男人很不雅的飙了开头的英文脏话，浓眉紧蹙，伸长手接下电话，对着话筒吼：

    “谁啊？”

    难得好眠却被扰，杨子谦火气超大。昨天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案子，休假才刚开始，竟然有人这么不识相的一早就给他morningcall！

    “子谦，我是阿亮！”那端传来急迫的男声，杨子谦一听，混沌的脑袋顿时清醒，眼神黯了下来。张鸿亮是他建筑事务所的同事，也是大他一届的大学学长，两人向来是好哥儿们，但胆敢大清早吵醒他最好有要紧事！

    “什么事？”他的口气有点不耐。

    “老弟，我有事拜托你帮忙。”张鸿亮突然低声下气的，口气颇为诚恳，好像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杨子谦不得不坐直身，开始耐心聆听。

    “今天我儿子学校家长会，拜托你帮忙代打。”张鸿亮小心翼翼的开口。

    杨子谦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会？”家长会？他耳朵坏了吗？

    “我老婆的上司突然要她去日本出差，我现在又得去南部的工地，没办法赶去学校；你也知道我儿子最近在闹别扭，埋怨我们都不关心他，要是这次又缺席──”

    “等等！”杨子谦赶紧打断他的话，无法理解的问：“家弘跟你们闹别扭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希望看到你们出席，而不是随便一个叔叔出来代打！”

    “子谦，你跟我们有那么久的交情，哪是什么随便的叔叔。看到你出现，至少家弘知道我们很关心他，不是故意要缺席，是真的赶不过去”

    “亮哥，要出发了，不然赶不上。”

    电话那端传来事务所员工小林的叫唤声，张鸿亮追加一句：“知道了，你先去热车。”然后，他对着话筒另一端的杨子谦施以人情攻势。“子谦，看在我是你大学学长，后来又一起出国念书，现在还是同事的份上，你不会那么小心眼，不帮老朋友一个小忙吧？”

    “这种事”实在太强人所难。

    “好了，我要赶去工地，拜托你了。你应该很清楚家弘的学校在哪里，家长会早上十点开始，就这样”

    “喂”杨子谦还想找理由拒绝。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休假怎么可以就这样没了。但好友已经挂断电话，那端只剩嘟嘟嘟的声音。

    他不死心，回拨电话，却只听到手机关机的讯息。他气得扔掉话筒，接着懊恼的把枕头挥到地板上。

    美好假日竟得去当代打家长这份人情哪天一定要好好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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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子谦开车驶近格英小学宏伟的拱形大门；这所私立贵族学校从幼稚园到中学全包，来这里就读的都是非富即贵的有钱人家小孩，里头聚集的小盎翁个个身价非凡，他们名下的存款说不定比一般上班族一辈子赚的还多。

    今天是小学部三、四年级的家长会。杨子谦向警卫打了声招呼就将车子开进校园。由于学校位在郊区，占地广大，所以校园大楼栋栋新颖壮观。春日正好，校园内种植的花草树木繁盛灿烂，是个相当不错的读书环境，难怪即使学费贵得吓人，依然吸引了众多父母送小孩进来。

    学校采住宿制，平常要上课的日子学生都得住校，周末才能回家；这点的确帮了不少忙碌工作、无暇照顾小孩的父母亲。

    停车场就在那栋五层楼学生宿舍旁边，几乎停满了，一眼望去尽是高价名车，当然，他的银色奥迪也是其中一辆。

    不过，就算是贵族学校也会有例外。

    杨子谦停好车后，打开车门下车，眼角突然瞟到一个颇怪异的景象──一一辆外形老旧的厢型车正缓缓朝停车场驶来。

    由于太过惊讶，让他登时愣在原地，不知不觉拉下了墨镜，怕是自己因睡眠不足而看错了。

    他没有看错。真的是一辆让人意想不到的厢型车──或许该说是“面包车”？纯白车体上漆着彩虹，还有醒目的五个字：幸福烘焙屋。

    如果是平常在路上看到这种旧车，杨子谦只会扫过一眼就忘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这里可是格英小学！有钱人才读得起的学校！

    面包车女司机的开车技术显然一流，此刻她正以非常纯熟的技术让车子“钻”入两辆大车间的空格内，然后稳稳停住。

    女司机看起来相当年轻，穿着运动恤和牛仔裤，脚上一双鲜红色球鞋，头戴棒球帽，长发绑成马尾，令杨子谦不禁怀疑──她，该不会是送面包的送货员吧？

    而她似乎没察觉到杨子谦目不转睛的注视，或者根本不在意；就见她很利落地扛起一支棒球球棒以及两个棒球手套，另一只手则不断在抛球，颇自得其乐的模样。

    和那一身率性男孩子气的装扮不相衬的，是她有一张五官秀丽的标致脸孔；薄施脂粉的脸显得气色红润，秀发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浅褐色光芒。

    她不是那种可以当明星或模特儿的大美女，却有股干净清爽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她。

    杨子谦坦承，这个女司机吸引他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她的身材非常好──修长苗条，但绝非过瘦的排骨精；包裹在牛仔裤下的长腿线条相当诱人，只要是男人，很难不去多看几眼。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她的“面包车”；他忍不住揣测起她的身分。是家长或是送货员？能让小孩读这所学校，不可能以老旧的车子当代步工具吧？而从她的外表看来，也没半点生育过的痕迹，是因为保养得当？

    此时，那女司机终于察觉到陌生男人的目光，转过头和杨子谦对望。

    那双清澈如水的美眸直直注视着他，待杨子谦想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了。他向来很少盯着女人看，突然遇到这种情况，让他感到有些窘迫。

    不过，他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见那女人大方的朝他点点头，露出一抹如春风般的笑容。

    “你好。”她说，眼眸仍直视着他。

    纪语芸必须承认，眼前这个陌生男人有张她所见过的最俊美脸庞。

    杨子谦愣了下，迅速回应：“你好。”然后，不由自主的扯了扯嘴角，跟着露出笑容。这举动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何时变成一个如此可亲的人了？

    笑起来更俊了纪语芸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俏脸上依旧挂着浅笑，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支薄薄手机，不知道要打给谁。

    “文康，是妈妈。”她温柔的说，脸上表情同样温柔。“妈妈刚才迷路了，绕了一段路才找到这里是啊，我以前来过，可是隔了一段时间没来，我忘记了嘛”

    她踩着轻盈脚步离去，杨子谦的双眸却仍直勾勾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直到她完全离开他的视线。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杨子谦脑中深深烙印着女人的影像。妈妈？难道她是家长？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据他估算，那女人的年纪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

    不过，一个陌生女人干他何事了？杨子谦很快抛下这杂念，迅速离开停车场，往四年级教室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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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弘就读四年一班。偌大的教室里，课桌椅排成了整齐的ㄇ字形，大部分的学生都已回到宿舍念书，只留下几名学生当招待，张家弘就是其中一个。

    当那张清秀、却带点忧郁的小脸见到杨子谦出现，眼里原有的期望光芒霎时黯淡下来，只勉强露出笑容。

    “杨叔叔，谢谢你来参加。”他低着头，轻声说。

    “你妈妈突然有事情不能来，你爸爸又得去工作，所以我”

    杨子谦还想说明自己之所以会来此的原因，小小年纪的张家弘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便接着说：“叔叔，我知道。反正他们一定很忙啦，不是故意不来的，只是很忙的关系”

    说话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寂寞感，就连一向自认铁石心肠的杨子谦都觉得很不忍心。望着那张失望的小脸，他还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张家弘的导师就已经走过来跟他说话了。

    “您是家弘的父亲？我是家弘的导师，敝姓王。”王老师是个接近三十岁的女人，一脸亲切的笑容，凝望他的眼底闪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惊艳；杨子谦不以为意，这是大部分女人对他俊挺外型的反应。

    “不是。我是家弘爸爸的好朋友。他今天有事，我代他过来一趟。”他酷酷地说。他向来不会随便跟人哈啦装熟，事实上他最痛恨装笑脸、假客套了；而也因为他过于直来直往的个性，加上天生龟毛又挑剔，更让人觉得他难搞，不过由于出色的外型，所以还是很受女人青睐。

    “原来是杨先生”

    可能觉得大人的谈话很无趣，张家弘悄无声息的走开了，留下杨子谦单独面对女老师；此时周遭又靠过来几个同为家长、且打扮艳丽的有钱少奶奶，她们对于手指上没戴戒指的男人感到极度好奇。

    “杨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王老师忍不住问起他的私事。

    “我是建筑师，自己开了家事务所。”杨子谦面无表情，例行公事般的从西装外套内袋掏出名片夹，递出名片。

    “谦宏建筑事务所”王老师边看名片边喃喃自语，身旁的众少奶奶一听，开始热烈讨论了起来。

    “这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最近是不是有得奖？”

    “该不会是‘花园艺术广场’的建筑师吧？”

    这一提，唤醒了少奶奶们的记忆，有人惊叹一声，语带崇拜的说：“那个我知道，我老公想订一户还订不到，老早就被人抢光了”

    “杨先生真了不起。接下来还有没有别的新案子？”

    孩子们不懂大人的世界，在教室里各玩各的，杨子谦则莫名其妙成了家长会的讨论重心。对于这种状况，他似乎已习以为常。太过出众的外貌，加上杰出的事业成就，使他成为男人钦羡、女人迷恋的对象。然而对于这一切，他根本无动于衷。

    锵！一颗棒球突如其来准确击中教室的玻璃，让他周遭的喧哗吵闹霎时归子平静；而那颗球正缓缓滚到他脚边。

    众少奶奶瞠目结舌，杨子谦弯下腰捡起那颗球，抬眼望了破了一个洞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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