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知道?"她问。
"一定。"他说。"我刚刚也说了,我真的不希望因为若泉而跟你不愉快,所以我必须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别了儿子一眼,陆夫人压根儿不想把他的话听进去。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也只能告诉你,我绝对会去把若泉找出来。这辈子,我非她不娶。"季呈坚决地说道。看着眼前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她不敢相信他会这样杵逆她。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一样,我说过的话绝不更改。"他说。"虽然我希望能有你的祝福。"
"知道又有什么用,"她轻哼。"你没那能耐解决。"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是当事者,总该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原委吧?"他说。"再说,只要有心,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陆夫人不语,似乎正在犹豫该不该让季呈知道。
"好,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她终于说道。"但是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能化解,就算你让陈若泉的父母全都起死回生,也解决不了。"
"没关系。"他说。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的知道与否,无济于事,到时可不要怪我。"她再次声明。"你应该知道若泉的父母大学的时候和我同校吧?"待季呈点头后,她继续说道——"我是他们的直属学姐,且我们相处得很融洽。陈浩宇和叶,也就是陈若泉的父母在大学时很出名,因为他们几乎可以算是那时候最年轻又表现最杰出的钢琴家,再加上他们一点都不因自己杰出的表现而骄傲,反而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温和、热心。"陆夫人回忆着往事。
"这样的人,当然吸引了许多人爱慕的眼光,他们俩的追求者很多,而我也不可避免地喜欢上浩宇。而他们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也从来没承认过,但是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把他们凑在一起。音乐界的金童玉女呀,这样的组合不会有人不服气,不论是叶或浩宇的仰慕者都有这种共识。"
季呈静静地听着母亲的故事,这是她第一次愿意开口说出自己大学时代的往事。"不过喜欢归喜欢,我当然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也不敢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认为浩宇有任何可能会喜欢上自己。能够比其他人更接近他们俩,对我来说就是件幸运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而对浩宇的感情,我打算就这样把它放在心底,至少这会是个美好的大学回忆。但是就在那一天——"她收起原本充满感情与怀念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寒心。
"我替教授送年终检定考的琴谱去给叶,她那时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公寓,当我走近她家的时候,却发现门并没有关上,只是轻掩着,而房里正传出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因为谈话的气氛好像不太愉快,我忍不住停下正要开门的手,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结果就听到了一段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对话。
那是叶正在跟另一个女生对话。""跟谁?"季呈问,他有预感,问题应该就出在这里,所以特别仔细地询问。陆夫人摇摇头:"我只能靠着虚掩的门向里面看,那女孩子背对我,我不知道,或许是同学吧。""她们说了什么?"季呈接下去问。
"我只听到其中片段,叶似乎正告诉那女生她有多喜欢浩宇。那口气并不只是单纯的表明,反倒像是一种宣示,有一种谁都不准跟她抢的意味。接下来我听到她提到我的名字——"她停下来做了个深呼吸,仿佛要把它说出来是件很痛苦的事似的。
"叶跟那女生说,她知道我也偷偷地在喜欢浩宇,她是这样说的:'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都已经是一头老牛了,她还有脸跟着大家追浩宇,想吃嫩草也不是这种吃法。'"季呈瞪大了眼,不相信若泉的母亲会是这种自私又目中无人的女性。
"不信是吧,她就是这种人!"看着他的表情,陆夫人轻哼,接着道:"我当时也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朋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平时的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善良温柔的伪装下,她的心是多么地恶毒!说不定她在心里还笑我是个重考了好几次才考上大学的笨蛋!"她的眼里有着对这段友情深深的失望。
"取笑完我后,她接着又表明一定会让浩宇爱上她,即使要引诱他,让生米煮成熟饭也不在乎。我想浩宇会选择她就是这个原因。"想起难过的往事,她还是忍不住激动。
"而在他们出车祸之后,讲出这种话的叶竟然还有脸打电话要我去医院看她,甚至要求我替她抚养她女儿!她这么虚伪地对待我们之间的友情,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她不屑地说道。
"当初我会答应是因为看在她是浩宇的孩子的份上,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根本连医院都懒得去。"
"那为什么后来还是放若泉一个人在台湾?"如果是为了陈浩宇而接受叶的要求,怎么最后还是弃若泉于不顾?
"那是因为她长得愈来愈像叶!"她愤恨地答道。"我没办法看着她那张脸,却依旧视如己出地抚养她。"
"可是你要我们替你找到她"他不明白。
"找她是想知道失去家庭温暖的她会过得多落魄!"她说道。"说不定浩宇根本不爱叶,谁知道她耍了什么手段才得到他?这种人的女儿不配拥有幸福的生活!而你的一个电话,竟然告诉我她非但过得很好,顺利地完成学业不说,我自己的儿子还爱上了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季呈才开口道——"现在我能了解你不愿意答应我和若泉这段感情的原因了,"他看着母亲。"但是妈,上一代的恩怨不能就这样迁怒到我们下一代身上啊,这么做对我们是不公平的。"
"我就是不想看到那张酷似叶的脸!"她吼道。"怪就怪她有那种妈妈;告诉你,妈妈是那个样,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件事不需要再讨论,我绝对不会接受她这个媳妇!"她强硬地说道。"但是我爱她。"
"安妮的条件比她好太多了,想想她的家世,她的背景。忘了那个女人吧,她根本不值得你去爱。"
"我说过爱情这种事不能这样轻易分发配置的。"面对这样的母亲,季呈真的无力。
"我也说过我就是不准你跟她在一起。你跟安妮的婚礼是势在必行。"她作下结论。
"但是你刚刚也听到了,我根本不爱她。"他抗议道。"没有爱的婚姻绝对不可能幸福!""感情可以培养。"
季呈还想再说什么,陆夫人却起身走向楼梯,不愿再多谈。
傍晚时分,火红的落日总不经意地勾起不断轻抚过心中的愁绪。
虽然身旁放着刚回学校拿的钢琴音乐大赛的报名简章,若泉却把它当成一般广告传单似的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坐在前廊看着夕阳发呆。
已经回到这里好几个礼拜了,这里是她的家,在父母双双出事后就搬离,从没回来过的家。几个礼拜前,张伯载着她离开别墅时曾询问该载她去哪里,或想去哪里,这个问题着时让她想了好久。
在玉蕙阿姨离开后,她匆匆地作了离开的决定,却没想过这一走该如何安自己。之前租的公寓早在离开的时候一并退掉了,她身上的现款又不多,还有什么地方能容身?离开了季呈,孤独将再度与她为伴,今后的她该何去何从?
若泉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那个已经被自己拒绝了十多年的家。
不回来并不是她讨厌这里,而是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过去一点一滴和父母相处的回忆,在意外后她却成了孤单的一个人,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令她羡慕的往日欢笑。但在玉蕙阿姨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第一次突破心房决定回家看看。
说不想念这里是骗人的,这些年来,午夜梦回,就是童年在这里留下的快乐时光。再加上阿姨对妈妈的苛刻批评。
说什么她都坚持相信妈妈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温柔贤淑的女性,这样的妈妈不可能像阿姨说的是会做"不要脸"的事情的人,这其中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想到这里,她拿起地上的资料转身走向母亲的书房。
她母亲除了热中音乐之外,也是个喜欢阅读的人。
若泉记忆中的妈妈在闲暇时很喜欢看书,她什么类型的书都看,侦探推理、爱情文艺,甚至于是漫画书。
或许是这个原因,妈妈也是个很感性的女人,也因此若泉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理性少得可怜会是后天养成。妈妈爱看书也爱收藏书,当书愈买愈多,多到客厅再也放不下时,体贴的爸爸就在自己的书房旁替妈妈加了个小房间当做她的藏书合,也是小书房。若泉推开门走进妈妈的小书房,房间里仍嗅得到隐约的檀香。
在书桌前坐下来,她细细地回想母亲过去在这里写字阅读的模样。
忽然,放在书柜上的一个小盒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个蕾丝边缝制的盒子。
若泉从来就不知道家里有这个东西,她好奇地走过去把它拿下来。
小心地打开后,才发现是一封封的信件,而且全都照着时间顺序整齐地排好。这些应该都是妈妈在大学时代收到的,因为几乎每一封的寄件人部署名"浩宇",很有可能是爸爸当年追妈妈的情书呢!她猜想。若泉一封封打开来看,跟着父亲豪迈的字迹阅读出他们年轻时的故事。
在信里,爸爸叙述着生活的顺境与逆境,跟妈妈之间的互相勉励,和一份浓浓的关怀与爱。
正当她以为已经看到最后一封的时候,才发现在盒子的底部有一个暗层。轻轻地把它拉开,她从里面拿出了一封泛黄的信,从信封上潦草的字迹可以推测出写的人当时的心情应该是非常的紊乱!
在仔细地阅读过这封信的内容后,她终于知道那天玉蕙阿姨为什么会对她妈妈有这么严厉的控诉了。看着摆在一旁的简章,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或许一切都还有转圈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