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似的,章翌的声音狂吼。她可以想见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因为事情脱离他的掌握之中。
“翌”按捺不住满满的情意,管昕蕙轻唤了声,仿佛这是最后一次。
(你不要给我要死要活的,快给我下来,听到没有?)
没有下次了,再没有下一次了,他在塔台里心急如焚地告诉自己,但冷硬的声音不愿意透露出其实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
那样很危险,她到底知不知道?
平安号在云层中滑行了半个钟头,章翌知道空中擦撞的可怕,他不容许它发生。
“我没有要死要活。”她替自己辩白。
他到现在还误会她,他以为她是那种得不到他的爱,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吗?他不了解她、一点都不了解,甚至不愿意花心思去了解。
失望占满了管昕蕙的心头,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翌,你知道吗?这一生能够认识你,我真的很满足,不管你怎么对我、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是爱、是恨,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因为那并不会破坏了我对你的感觉。昨夜,我假想自己是你的恋人,惟一的恋人。老实说,那种感觉反而不真实,因为我早就习惯了你对我的冷漠和无心,就像喝惯了冰开水,再也喝不惯热开水一样。”
她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到了塔台工作人员的耳边,这段深情的告白,所有人都听见了。
(你别跟我说什么冰开水、白开水的,快下来吧,算我求你。)
“我不下去了。”她含着泪,忍着声音不发颤,她要留下笑脸,而不是哭脸。“翌,请你原谅我,我真的很抱歉”
(你在说什么?)
管昕蕙听到耳机传来他的咒骂声,喊叫着要别人开飞机来帮她。
“不用了,不用派人来了。”她把安全带松开,将飞机改成自动控制后,说了最后一句话:“翌,对不起,很抱歉我弄坏了你的飞机,你花了好多钱买的,是不?如果有来世,我再赔新的一台给你。”
塔台上一片嘈杂声之后,飞机失去了讯号。
“怎么回事?”在地面上的章翌拍打着仪表,奈何就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人慌乱成一片。
而后,仪表终于恢复正常,但上面出现了一个迅速向下降的绿点,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停在太平洋上。
是爆炸的讯息。
有人忙着修护,有人忙着追踪、报警,一切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没有人去注意到一向以强势闻名的章翌,他的心绪乱成一片,什么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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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个小时,媒体已经将整件事编好剧情、送交印刷,载至各经销点贩卖。
所有的人都在质疑,质疑他——章翌。
一个即将步入礼堂的新娘,为什么执意寻死?
一个家财万贯,还有个英俊不凡的丈夫的妻子,为什么要将自己炸成尸块,结束生命?
为什么?每个人的脸上明显得写着疑问。
望向每一张亟欲知道真相的脸,没有人看见章翌的痛苦和心碎,更别说体会到他只是个顿失爱人的伤心人。
英气勃发、自信昂然的男人哭了。直到飞机爆炸的那一刻来临,他才尝到了何谓空心的滋味。
他从小就是个孤儿,没有人教他什么叫作七情六欲,他也不想研究它。
每日活在院长金钱为天的耳提面命下,他以为钱才是真、才是他要的。
然而从那一刻起,他突然想买回空洞的心,却茫然了!他该上哪儿去买?这世界哪儿有卖啊?
终于体会到有钱难买有心人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带走了他的心的女人,已香消玉殒。
“吃点东西吧!您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好好进食了。”这个时候,只有查德陪着他。
他了解他所有的痛苦。
“查德,这些天谢谢你了。”章翌从不言谢,更不轻易称赞一个人,因为他认为那些都是应该的,他一向都是验收成果的那方。
可经过了管昕蕙的死谏,他才恍然大悟,过去的自己是多么过分、多么霸道的要求对方付出,对方并没有责任与义务啊!
蓦然,脑际想起了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她的脆弱和挣扎清楚地印在他的心版上,无言地控诉他的错待。
他是如此不该啊!
“您别想太多,人都已经死了;再说,您不是一向主张女人是附属品吗?女人再找就有”
查德自以为是的劝着他,谁知他愈听心意痛。
“住口!昕蕙不是一般的女人。”他恼怒着自己,一幕幕错待她的画面浮在脑海,刺耳、偏激的话冷酷地在他耳边响起,那是他的声音,总是为了刺伤她而来。
他脚步颠簸的走向床头柜,那儿放着她和他的照片。
查德看出他又在想她了,正出声要劝,却被他阻止。
“查德,你出去,我没叫你别进来。”
“可是”
“出去。”他不理会查德,径自翻开相簿。
穿着白纱的她,笑得好美、好美,就像上飞机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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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阵阵吹了进来,阳台上的落地窗没有合上,舒服的风,伴着香浓好闻的楣子花香送了进来。
屋外的凤凰花瓣落了满地,光秃秃的枝哑透过光线映了进来,就像吹墨一样。
深吸了口气,胸中满是香味。是这个香味唤醒她的,它舒缓了她的疼痛,蹙着眉,她再也睡不着了。
管昕蕙缓缓地睁开眼睛,淡蓝色的墙壁、风格一致的家具摆设,看起来是精心设计过的房间。
怎么,她来到了天堂吗?有她专属的房间,不必跟其他死掉的人一起住。
正思索着,一抹纤细的人影推开了门,走向她——
“你醒啦!”
她来到管昕蕙的床边,立刻在她的腰间放了一个枕头,让她躺得更舒适。
怎么她的影子这么体贴,知道她的需求?她看着影子的动作,好像习惯了这种事,但她的影子有着一个大肚皮,怎么,她要生了吗?下意识地,她低头看着自己,却引来了影子的嘲笑。
“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你你的肚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大?”她的小肮平坦,可她的影子却大得如一个待产的产妇。
影子漾出了一抹微笑,幸福的告诉她:“因为我怀孕了,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了。”
“什么?”怎么影子也会怀孕吗?她傻眼了。
“看起来不像吧?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少云说,宝宝还不够壮,他希望更壮一点。”她不知道管昕蕙的心思百转千回是为哪桩,径自说着自己的幸福。
就连影子都可以这么幸福,为什么她就必须了结生命,才能拥有一点点幸福呢?她黯然地看着影子。
可是“少云是谁?”
“少云是我的丈夫,也是你的姐夫。”
影子说出来的话,她听不太明白。
“姐夫?我什么时候有了姐夫?”明明是她的影子,却自称是她姐姐。
“我去年结婚了,和少云搬到这个岛来,什么也不管,过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不过,现在要再加上一个宝宝。”
女人抚着肚皮,一脸的幸福洋溢,管昕蕙愈听愈胡涂了。
“哦,瞧我大意的,我去给你端药来,医生说你摔伤了头,幸好没什么大碍。”她站了起来,就要走出去。
管昕蕙急忙叫住她:“等等,你说这是个岛?而且我没死?”她尝试着消化这个消息。
“是呀!”那名管昕蕙以为是影子的女人回道。
“那那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就是因为长相相似,所以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影子和人分离的怪事,然后认定了在天堂里,影子是会说话的。
自始至终,两人都对不上话。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姐姐啊!双胞胎的姐姐,昕灵啊!”“什么?你是姐姐?”
她没死,掉在一个岛上、给十几年不曾谋面的姐姐救了事情一下子全都涌向她,让她指手不及。
“是啊!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原因让我们如此相像?”管昕灵按住了妹妹,
“别激动,我先替你拿药过来,我们再好好聊。”她转身走了出去。
她没死?而且,遇见了失踪的姐姐?看来她也有好长一段故事,但在那之前,她知道自己也必须向姐姐说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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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蕙又在发呆了。”看着坐在窗边的妹妹,管昕灵担心地求助于丈夫,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还爱着那个男人。”
“你怎么那么肯定?”
“很简单,因为我爱过。”龙少云握着妻子的肩头,站太久对一个孕妇不好,他要带她回房去。“别替她担心了,她冒着这么大的勇气寻死,现在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那个男人真该死!”
“或许吧,不过,你也听到她说她不怪他,她都甘心承受他带来的痛苦了,我们这群局外人实在不应该插手。”他揽着妻子要送她回房。
可管昕灵就是数度停下脚步。“不行,我一定要替昕蕙出一口气。”
“你又能怎么样?昕蕙已经说不要离开岛上了。”
早在管昕蕙说出过去时,她就说明了自己不想再过从前的日子,可她最近的表现,仍是那么地在意、那么地思念章翌。
“我会劝她的,你不晓得,以前昕蕙是一个好动儿,现在看她变成不动儿,我真怕她会得精神病。”
“老婆,你也太夸张了吧?”他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好在自己没有惹上她,不然他可吃不完兜着走。
“没办法,昕蕙真的变太多了,我要昕蕙变回来。”
这句话就像是誓言般,在空气中回荡,绕得心撩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