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安静。”
公寓内堆着一些封好的纸箱,家具靠墙堆放,看起来冷冷清清。
淳诗萍走到好友面前。已经过了十几天,她还是不肯正视他的离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很憔悴,但还是没有眼泪。“你一直在整理阿唐的东西?”
“嗯,应该运回去给他的家人。”桑韶翎平静依旧。
匆匆从欧洲赶回来,就直接去台南参加唐惠军的葬礼,淳诗萍跟着他的亲人哭得声嘶力竭,将哀恸全数洗尽,所以,桑韶翎这种没有眼泪的表现,很可怕;听说那天,她一直待在医院的太平间陪他,直到他的家人把他接走。她的伤痛太深,所以不愿参加他的葬礼;在那里,就必须面对他已经永远离开的冰冷现实,她会崩溃。
“韶翎,不要这样,哭出来吧。”淳诗萍忧心忡忡。
“不,阿唐不需要我的眼泪。”桑韶翎的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他说他会永远保护我的他骗人。”
“他没有骗你,那是他的真心。”淳诗萍只想哭。
“你看,这是在抽屉里面找到的。”桑韶翎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婚戒。
淳诗萍心中一阵黯然;他计画已久的求婚,永远不能实现了。
“不公平!”桑韶翎呐喊。“他才二十九岁,才见到一点希望,才要步向灿烂,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未来,被那辆该死的卡车砸得粉碎!诗萍,如果没有我,他也许还在!他从来就不是主动的人,我不应该鼓励他,不应该叫他拚死拚活,他就是太拚了,才会精神不足,才会没有注意到自己骑到快车道”
“停止!韶翎,你这样自责,更不公平。”淳诗萍断然阻止她的自虐。
看了她好久,桑韶翎感叹:“原来,我们的人生这么不堪一击但即使懂了,也来不及了。诗萍,我很痛,你知道吗?”
“我们都很痛。”淳诗萍已经泪流满面。
“痛彻心肺,懂吗?”泪水在桑韶翎眼中打转,她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懂。”
两个女人沉浸在痛失好友的哀伤中,许久,许久。
天色暗了,泪已干了,淳诗萍打起精神转告:“童羽凡在找你。”
桑韶翎点头,没有说话。
“他就是你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对不对?”淳诗萍已心知肚明。
“对不起。”桑韶翎歉然。
“算了。”淳诗萍摇头。“你该做的,是给他一个电话,让他安心。”
桑韶翎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惊慌失措的童羽凡”想到机场那一幕,如果不是此刻心情太过沉重,淳诗萍会笑出来。“他爱你。”
桑韶翎垂下眼帘;她哪会不知道!但她的心已混乱成一片想起唐惠军曾经的殷殷劝导和祝福,她的心里又一阵难过。“阿唐不在了。”
“但是,我们在啊。我不是你的朋友吗?!童羽凡对你没有意义吗?!我们每个人不都要继续往前走吗?!”淳诗萍急躁不安。“韶翎,你不能再耽溺,你不能再荒废工作,你必须继续拍片计画。”
“不要”桑韶翎急欲逃避。
“你必须。你签了合约。”淳诗萍坚持把她拉回现实。“听说已经换了新的导演,就等你回去工作。”
“那是我和阿唐的电影,我不和别人工作!我做不到!”桑韶翎坚决抗拒。
“阿唐已经走了。”虽然残忍,淳诗萍必须打醒她。“韶翎,阿唐走了,为了他,你必须振作。”
“我不要”桑韶翎猛烈摇头。
“你一定要!”淳诗萍的泪又忍不住泉涌而出,哭喊:“你要为阿唐做到!韶翎,阿唐已经缺席,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梦想实现!他的理想,只能由你来完成!你一定要完成!”
“不”桑韶翎嘶吼,跌坐在冰冰冷冷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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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才两天不见,她就瘦成这样!童羽凡急迫地抚摸妻子,心揪成一团。
“对不起。”桑韶翎十分歉疚,此时的她,有难见的柔弱。
“你没事就好。”童羽凡卸下心中大石,欣喜地抱住她。“老婆,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
“没关系,我明天要回去上班。”桑韶翎静静听着他急促的心跳。
“我希望你多休息几天。”
“不了,拖延将近二十天,我不能再耽误进度。”
“见鬼的进度!我老婆比什么都重要!”童羽凡霸气十足。
听见这句话,桑韶翎脸上浮现一丝微笑,坐正身子。“我真的不要紧了。你让我回去工作好吗?我真的需要工作。”
她需要工作?不需要他?童羽凡吃味极了。“韶翎,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吗?我不能给你快乐吗?”
“不是这样。”桑韶翎摇头。“我希望完成阿唐的工作。”
“听我说。唐惠军离开,失去一个好人才,我也感到难过。但更重要的是,你失去最好的朋友,我希望能一直陪着你。”童羽凡诚挚表达心中的哀痛;始终认为唐惠军是情敌,却听说他曾经劝导过桑韶翎;童羽凡这辈子很少认输,但他必须佩服那个在爱情面前完全无私的男人。
“你也有自己的事,我希望生活尽快恢复正常。”桑韶翎下意识抚弄手指。
“那是什么?”童羽凡发现她右手无名指上有一个陌生的戒指。
“阿唐的。”桑韶翎抬起手来,肃然道:“我希望戴在这里纪念他,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才怪。但童羽凡强迫自己保持风度;反正是右手,不是左手。“不。”
“谢谢。”桑韶翎低头娇笑,轻轻用双手环住他的腰。“不要离开我。”
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童羽凡感觉轻飘飘,全心全意许诺:“我在这里,不会离开,永远,永远。”
在他怀里,一向有全然的安心,桑韶翎满足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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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投入工作的桑韶翎发现,计画变更的幅度太大,几乎要从头来过,难怪筹备组已人仰马翻。虽然心情仍无法平复,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积极参与。
这天,筹备组出现不速之客,打断她的工作。
“你又想干什么?”桑韶翎自认心情不好,有权利摆脸色给人家看。
“你对羽凡有不良的影响,我希望你离开他。”葛琳卡也不含糊。
好!有眼无珠、主动送上门来的出气筒,要怪,就怪自己命歹吧。
桑韶翎眯起眼睛,轻松道:“请问,你是他妈的?还是他老婆?”
嗯?葛琳卡以为是自己听错,没有理会那个“的”字,真情呼喊:“我是他真正的朋友,我爱他!”
“他爱你吗?”桑韶翎不慌不忙。
“他当然爱我!”
“如何证明?”
“我不需要证明。”葛琳卡端起优雅的架子。“我只要你离开他。”
“哎!”桑韶翎不耐烦地翘起二郎腿。“既然来谈判,就专业一点,没凭没据的,怎么谈得下去?”
这是啥米情形?她怎么不动气?葛琳卡纳闷,但继续努力破坏:“这么多年来,因为我,羽凡的事业才能如日中天,我处处为他着想,无怨无悔照顾他,而你呢?你为他做了什么?”
“我?”桑韶翎摇头。“我什么都没做。不过,一个领高额薪水的老妈子,做好份内的事,理所当然。”
“你说我是老妈子?!”葛琳卡气到脸上的粉差点剥落。
桑韶翎悠哉地说:“不是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天经地义啊。只不过,有人经常假公济私,三不五时制造见不得光的勾当。”
“你在说什么?”
“要我解释?没问题。”桑韶翎慢条斯理,眼中却闪现厉光。“你挪用雇主的钱炒股,你谎报代言和出场酬劳,你接受媒体贿赂,所有从他身上捞到的钱,全部中饱私囊。葛琳卡,你滥用童羽凡的信任,真的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你胡说!”
“你很清楚我说的字字真实。”桑韶翎神色凛然。
“你没有证据!”葛琳卡即将撑不住门面。
“要证据?”桑韶翎点头。“很简单,一起去找叶律师。”
她怎么知道叶律师?!梆琳卡面色死灰。
桑韶翎不动声色地看着兵败如山倒的对手。开玩笑!不想插手管事,不代表她一无所知。结婚以后,童羽凡每个月都会透过叶律师汇五十万给她做生活费,虽然她从未用过。
“羽凡知道吗?你告诉他了?”
“我没说,但我劝你立刻收手。”
“你凭什么?!”
“啧啧”桑韶翎轻蔑地摇头。“我原以为你会聪明一点,可惜呀”
这下,葛琳卡彻底被击垮,却仍想力挽狂澜。“他不会爱你!他不能爱你!他心里有一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桑韶翎嘴角扬起冷笑。
“你也知道?!”葛琳卡惊惧地看她。
桑韶翎笑意加深;其实,她不知道,只是在虚张声势。
“你怎么可能知道?!”葛琳卡的精神已濒临溃散边缘。“你不可能知道!连文逸伦、叶律师都不知道!他怎么会说?!那是他心中的裂痕,他一直掩饰得很好,因为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以自己的母亲为耻!”
啪!啪!葛琳卡的双颊上印上两个手印,满脸通红,张口结舌。
“好大的狗胆!你他妈的是什么烂人!你有什么资格说出他的秘密?!得不到,就毁灭?!一定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才能证明你活着?!为了达到目的,在别人面前揭开他的伤口,你这么自私,还好意思说处处为他着想?!口口声声说爱,这是爱吗?这是亵渎!你根本没有资格谈爱!像你这种以爱为名的人,最可恨!可怜!我鄙视你!宾!”
不敢再面对暴力女,葛琳卡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毫不留情击退敌人以后,桑韶翎静下心来,猛然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
原来,她真是盲目得可以。如果没有爱,如何会在别人伤害他的时候心如刀割?如何会在知道他有伤口时,急着想弥合它?即使仍不了解真实的情况。
是了,她的父母、最好的朋友都比她聪明,才会支持她的婚姻。所以,她不该再孩子气,不该再任性。或许曾经有过旁徨,但今后,不再猜疑,不再退缩。
此时此刻间,真的敢把心交给他?她将大声说:“是的,我愿意!”
比在奥地利天主教堂的那声“ido”还要确定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