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语,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冲动,开始有人骂骂咧咧了。
男人凄惨地走了,妻子从六楼走下来见了老公最后一面。她泪水潸然,悲痛欲绝的神情被深深的悔恨扭曲着,牙齿死死咬住的下唇流出了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嘴角滑下。她抽噎着,用手使劲抹了一把泪,然后俯下身子轻轻地抚上他的双眼,合上他的嘴。静静地蹲在他的身边,仔细地为她擦拭脸上手上的血迹,再用两手缓缓地搂住老公僵硬的腰,以自己的脸使劲贴住他冰冷的脸很久很久
呆滞的目光,愤怒的眼神中或多或少地流露着嗔怪和愧疚,但盛的满满的是凄苦和哀怜。她紧紧地紧紧地拥着老公,两串眼泪流进了她的嘴里,她知道那种苦涩够让她咀嚼一辈子,她恨自己无情,恨自己冷漠,恨自己没能挽救老公的生命,她知道自己也是老公的杀手,她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就是自己。
她把他轻轻地松开,用两手爱抚地摩挲着他的双眼和双颊,然后凄苦地转身走了,她的头垂得很低,像做了贼一般。五岁的小女儿懵懵懂懂,她看到进屋的妈妈脸上流淌着大颗泪珠,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哭起来。
死者的母亲被一名干警搀扶着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凄楚可怜,她死死地抓住儿子的手,大声呼喊:“儿啊,这到底是因为什么,谁能告诉妈?你这样可怜地走了,以后妈怎么活呀?母亲哭天抢地,跪在儿子的身边再也不起,热心的干警边安慰边劝解欲把母亲架起,可她悲愤至极已失去了理智,连踢带踹死命挣脱,双手使劲抓地,掀翻的指甲流出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儿子的身上。
二楼的老太太隔着门缝看着可怜的母子也落泪了。
是怎样恶毒的歹徒,该有怎样的深仇大恨,在死者身上整整扎了二十三刀!
一位邻居说他有一次半夜回来,刚一走进楼道就看见两个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正在撬一楼和二楼的下房,他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去,一下子把一个小偷按倒在地。另一个胖贼上来救援,膀大腰圆的他飞身一脚又把另一个踢倒,胖贼见势不妙,跪地求饶,他执意不放,非要把两个毛贼扭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当他拽着两个小偷下到单元的台阶时,一下子栽倒,两人便乘机逃跑了。事后他曾对这位邻居说,自己很后悔,当时没能腾出手来打电话报警。他很自责,觉得不能让那两个窃贼绳之以法,就相当于放虎归山了,还说那俩小偷不可能悔改,一定会再危害他人,危害社会的。
传闻就是传闻,没有人证物证。即使是真的,当事人已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否因此而起的报复仇杀,无人知晓。公安机关除了采集到歹徒的指纹和脚印外,竟无其他任何线索。
死者停放了七天之后,终于安葬了。
斯人已去,世者愕然。鲁迅在药中形象地写道:夏瑜被杀时,有一大堆人看得起劲,颈部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向上横着。他们除了好奇心外,毫无别的感觉。这是辛亥革命前期民众的麻木,然而百年之后社会文明日益进步的今天,面对歹徒的暴行,受害者无助的呼救,怎么还有那么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冷血呢!
十天以后,深感愧疚、悲伤的妻子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从此二单元六楼的西室空了,和乐美满的家破了。
一个月以后,听说死者的母亲因不能承受如此打击,精神失常了。她每天恍恍惚惚,左手爱抚地抱着一只玩具熊,右手轻轻地拍着哄它睡觉,忘情地哼唱着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呀睡在梦中温柔的轻声,缠绵的母爱,让人觉得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她说毛绒熊是他的儿子。坡脚多病的父亲每天陪着她走在大街上,知道这事的人都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不懂事的顽皮小子却嬉闹着抢他的“儿子”甚至还有坏孩子教她给小熊叫爸爸。偶尔她瞬间清醒,就会潸然泪下,怅望苍天,伤心地大声喊起:“儿啊——儿啊,你去哪了,妈想啊!你快回来吧”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面对此情此景,常常陪她心碎,与她一道饮泣。
死者离去近两个月的时候,忽然二单元里传出的风言风语沸沸扬扬,单元里的人都说在夜里经常听到死鬼凄惨的哭声和哀求的呼救声,整个单元都很惊惧,每到夜晚大人孩子都毛骨悚然。一段时间内,好多人家连宠物狗都乖乖地蜗在家里,主人再不像以前那样爱出去溜达了,因为他们上下楼都很打怵。甚至迷信的老人们使出浑身的解数,想尽办法进行整治,大家开始齐心协力,找来公鸡血涂抹在单元门上,用五谷杂粮在单元楼里东砸一把,西甩一把,每家还都在门上挂起了桃木剑,说是用来辟邪的。
时至今天已经一年多了,死者的灵魂是否仍在他们的心灵里呜咽呐喊呢?
有人说,灵魂每天都漂浮在空中,我想如果是真的,那么它一定在呐喊,在呼唤着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