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中不能承受之轻——读厚圃之《契

    　　爱情的沉重也许是生命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的生活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爱情的轻逸则与之相反，无须生命的负担，飘在空中，自由自在，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远离地面，越趋近浪漫与虚幻。读厚圃之契阔，我真切的体会到什么是爱情的轻逸与沉重，从而真切的感受到“契阔”二字的重量。

    契阔描述了一对小夫妻感人肺腑、生死契阔的爱情故事。主人公“我”与晓娜在大学舞会相识相恋，毕业后一起留在朋城创业“我”勤勉工作，顾家赚钱；晓娜聪慧美丽，大方得体。若是这样下去，爱情便分不出重量。当“我”事业小有成就，夫妻琴瑟在御之时，晓娜却遭遇车祸而至半瘫痪状态，生活无法自理，顿时让“我”的生活陷入困境。多年后，一位阳光美丽的“海豚女孩”朱迪闯入“我”的生活“我”对晓娜的爱情也出现了微妙变化。

    老子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吾身是幸福的基础，幸福是我的身体偶然在世的生命值得享有的。幸福总是身体的幸福，没有身体，就不会有幸福这回事。朱迪与小娜的对立是“太初有爱欲”与“太初有言”的对立，对她们俩来说，是不会有第三种可能的——比如庄子所说的：“泰初有无，无有无名”身体是第一性的。问题只在于，是否必须让身体拉住神明的衣襟才算真实的幸福？感官的快乐为什么不能算是美好的时刻？

    小娜与“我”也曾经有许多美好的时刻，譬如在大学，她教“我”跳舞；又如我们并肩漫步校园，耳鬓厮磨，花前月下。那时的小娜身体健全，没有负重，生活里只有浪漫，所以爱情也是快乐轻逸的。“我”与朱迪的爱情也是如此，完全建立在健全的身体之上“差不多每一次，我们做ài之前都要喝点黑咖啡，当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时，那些带着神秘感的诱人的芳香就仿佛从彼此的唇齿、头发、皮肤甚至衣物上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直到小娜被车撞了之后，身体不再健全，仍试图拿残缺之身体守住与“我”的爱情，然而“我”最终还是背叛了她，与朱迪日日欢歌。丰沛的体力被势单力薄的道德观与日渐衰退的爱情禁锢着，越是被缚便越是想挣脱，反作用力往往比正向更澎湃淋漓。肉身的缺失感渐渐弥散至孱弱灵魂“我”原本跟朱迪在一起只是为了满足肉体上的欲望“可不知不觉的，却发现灵魂也已跨越了某种模糊的边界，感情在两个女人之间移来移去，摇摆不定”

    后来朱迪叫“我”离婚“我”不答应“我”的理由是：“晓娜成这样了，无论从法律上还是从道义上，我都不会离开她。”朱迪不太赞同“我”的观点，她说：“从人道主义出发，晓娜应该主动离开。为什么？因为既然你爱一个人，又无法给予他幸福，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放手，还他自由。”

    作者通过这一段对话，很好的提出了灵与肉的关系。灵魂与肉身在此世相互找寻使生命变得沉重，如果它们不再相互找寻，生命就变轻。“我”之所以不愿离开小娜，只是从道义上，也就是传统道德上出发的，并不是内心真的喜欢和小娜在一起。这让我想起昆德拉说的一句话：一切所谓美好的景致和声音都是骗局和谎言。因为很快“我”就在朱迪怀孕后与小娜离了婚，并将她送回四川乡下“我开始有了振翅欲飞的感觉。快三十岁了，给我的感觉却像度过了更为漫长的时光，现在，我终于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复活般地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我”虚伪的一面就暴露无遗。“我”情不自禁地向着爱情的轻逸而去，没有负重，只求追求肉体的快乐。

    然而朱迪因为轻信了小娜不会与“我”离婚的话，而将孩子打掉，让我们的爱情也进入负重的状态。此时“我”毫不犹豫地与朱迪分手。当“我”听说小娜在老家割腕自杀，在墙上用手指蘸血写出“契阔”二字之后，两边负重的爱情顿时比出了分量“我”的灵魂最终还是回到小娜这边，然而结果以小娜的生命作为代价。

    但我们还是要追问，以后的“我”的灵魂会永远都在小娜那一边吗？“我”会抱着这段沉重的爱情终了一生吗？也许再过些日子“我”仍会熬不住，跟别的什么女人睡到了一块儿。或者许多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而我们只能在时间里张望。

    无论如何，厚圃的描述是成功的。他又一次借助“我”之絮语，将柏拉图精神恋爱的谎言拆穿，还原苏格拉底对美好与邪恶爱情的区分，最终回到传统道德中来，守护肉体与灵魂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