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她忍了多少白眼和闲话?暗地里,摸了多少眼泪,这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幸好,她都咬牙挺过来,这才笑到了现在。
“女子心气高些,没什么,人也是该朝上看,只是,天上的月儿星子,终究也只能是抬头看看的,是勾不上的,人,贵在自知,想要抬头看的更清些,那就的一步步登高而望,否则,就成了月仙子,追悔莫及。”
老太太这是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吗?还是说,她家兰儿不自知,配不上墨家偏要强求吗?
二太太笑了笑,躺了半天,发髻松松垮垮的,为了装病,清晨她站在寒风里,硬生生淋了个透,她做事,即便是假的,也要弄假成真。
双唇没什么颜色,脸色有些苍白,眼底瘀黑也没遮掩,看上去,病容让人怜惜。
“老太太说的是,可我的兰儿,本就是那天上的月,她不该落入尘泥啊,你也疼了她一场,却要将她嫁入聂家。”
那聂家有什么?两袖清风,别说权势,连个富贵都图不上,凭什么。
果然是知道了啊,这个二媳妇,从来都是聪明的,是几个媳妇里,最聪明的,可惜,这份聪明,却是聪明过了头。
“既知道我疼她,又如何会亏了她,还是你们眼高于顶,等不了,信不过,或是说,瞧不上林家了,罢了,人若追回来,她若愿意嫁入聂家,便嫁了吧,若不愿,我林家既能送一个太太去庵堂,也不怕再多一个小姐,若追不回...”
老太太起身,对上大太太的目光,面无表情道:“若追不回,便如你们的愿,只是林家庙太小,住不下你们,往后,好自为之吧。”
闭上眼,不等二太太反应,转身朝着门口而去。
望着那个深紫色的背影,二太太只觉得自己坠入寒潭一样的冷,就如昨夜那盆凉水淋下的感觉一样。
“太狠了,二爷,他是你的亲骨肉,他姓林!”二太太知道一句话改变不了什么,这家,说话算数的,是老太爷,老太太这一番话,八成是老太爷的决定了。
她不明白,就为这林家那狗屁清流门风,就要毁了子孙的前程吗?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儿子赶出家门,有这样的父亲,有这么娘吗?
太狠了!
名声!家风?有什么用?守着这些,能让林家重回当年的风光吗?
都改朝换代这些年了,该醒醒了,而今那最繁华的地方,早已没了林家的一席之地,难道,这二老糊涂,就要连累的子孙后代前程都没了吗?
等老太爷再入京都,又有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她家志儿开春就要科考了,他也是老太爷的亲孙儿,他的前程呢?
二爷已经耗了一辈子,她的志儿不可以。
“就因为,他姓林。”老太太停下脚,最终轻吐了一句这才离开,不再回头多看一眼。
希望有一天,他们能明白,他们能明白。
老二是她的骨肉,她何尝不想子孙满堂,和和美美?
“老太太...”
陈嬷嬷扶着老太太,从秀院出来之后这才开口唤了一声,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陈嬷嬷知道,老太太现在,心情极差。
“让老四和老五家的操持家务,不管府上发生什么事,今天都不要告到我面前来,总管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吧,其他人,今天都不见了。”
老太太叮嘱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一路沉默着回到合院。
松阁内,二爷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神情没落,父子两,似乎是没话可说了。
该说的也都说了,老太爷也好似苍老了许多,轻摆了摆手,“起来出去吧。”直到现在,都不知悔改,是他教子无方。
他给了他两条路,兰儿追回来,嫁入聂家,与墨家断了往来,所有的事,烟消云散,小三的事,他这个当爹的不能再插手,这是一条。
第二条,兰儿追回来,或者没追回来,他若还是那份心思,便分出去单过吧,他会告知林家族人,往后,他林敬远是飞黄腾达也好,是落魄不堪也好,都与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半天没回话,老太爷便知道他的选择了,或许,这第二条路,本就是老二心里打了腹稿的最后结果。
二爷抿着嘴,朝着老太爷磕了个响头,眼里却藏着几分坚定。
老太爷闭上眼,不想再看!“小三明天应该到家,他,你打算如何?”
“由他自己!”其实,二爷心里早有答案,也知道,自己儿子会怎么做。
这些年,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老太爷疼小五,但对自己的儿子也与别的孙子不同,对志儿是报以厚望的。
点了点头,“若是小三自己愿意留下,从今以后,他的一切,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是他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其他的,你也别想了。”
意思是,他若有一天不在了,还是会有儿子给他送终,但是,从今以后,儿子的前程,儿子的婚事,儿子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二爷明知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对自己的父亲,生出一丝丝的恨意来。
同样是父子,骨肉之亲,他希望,爹永远没有后悔的一天。
“爹,儿最后想说一句话,你是为了林家,还是为了紫家,才这般不愿与墨家结交,儿知道,当年紫老将军与你是生死之交,紫将军救过你的命,你怎么帮他,都是应该,可是,咱们林家已经冒着杀头之罪,藏了...也算仁至义尽,现在,您当真还要为了紫家这样对自己的亲儿子和亲孙女吗?”
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今日终于说了出来,看着老太爷发白突变的脸色,林敬远竟有几分痛快。
“你如何知道的!”老太爷盯着儿子,眼里起了一丝迷雾。
怪不得,怪不得这儿子,要瞒着所有人,偷偷经营算计与墨家勾搭上,想要来个木已成舟,到时候,他便是哑口无言,只能认了。
可是他想错了,即便是墨家找上门,即便这门亲事成了,他也会是现在一样的处置。
事已至此,大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痛快道:“有一次,我与同窗喝多了,在外睡到半夜,醒来不敢在外留宿,便连夜回府,不敢走正门,怕爹爹知道责罚,只好从角门溜进来,没成想,却看到...”
虽是前朝往事,可那时候,爹还是朝廷命官,冒着杀头的风险为紫家做了那么多,难道还不够吗?
他甚至怀疑,当年爹辞官归隐,也和紫家有关。
只是,如今再问这些,还有什么用,林家已经蜗到这淮安城了,林家一门,现在是无权无势,光有个书香门第,清流世家的名声,有用吗?
老太爷闭上眼起身,不再看二爷,只留下两个字,“走吧。”
人活在事,还有太多东西,他不知道,这个儿子,是自己没教好,怨不得他,也怨不得旁人,只能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