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想让他接手家业,他进这圈子其实是偶然,他跟许洛如的女同学谈过恋爱,帮她们音乐剧演出写过剧本,后来许洛如进了娱乐圈,学好莱坞拍中国特色的音乐电影,拍的是三笑姻缘,嫌唱词老旧,全盘改过,有段重头戏始终改不好,叶锦年又没空,就求到他这来了。
那部电影收视一般,然而就这一段却一炮而红,甚至得到不少传统观众和票友称赞。和叶锦年全盘从西方学来的音乐理论不同,简柯是继承了中国传统的,不管是改编还是自己写,都更讨观众的喜欢。别的不说,光是一代名旦白凤仙儿子这一点,就够许多人去买他的票了。
到后来,《梁祝》电影出来,一炮而红,坐揽七座金熊奖,其中就有最佳配乐一项。简柯写的《醉梦书》更是被誉为世纪末最后的杰作。
叶锦年和简柯观念不同,在他眼中,简柯是吃老本,况且简柯的性格也不与他合拍——简柯为人极为自律,性格冷静,极少出格。
如果没有周子翔,这两人是不会有多少交集的,更别说像今天这样,一起出现在同一片沙滩上。
“hey!”看见简柯下来,叶锦年远远喊道:“上面开饭了没有?”
“没有。”
“大声点,听不见。”
简柯无奈,只能一边走过去,一边大声回答他:“还没有!他们还在处理食材。”
他沿着海滩慢慢走过去,被太阳晒过的沙子滚烫绵软,隔着鞋子仍然可以感受到炙热的温度,却有有种莫名的服帖舒适感,他看向远处的海面,周子翔正踩着冲浪板攀上一个浪尖,然后顺着浪冲到岸边来。
灿烂的阳光下,他的发色被照得极浅,他是那种天生色素比较少的人,皮肤也白,而且晒不黑,只会晒伤,他自己并不在乎这些。但即使是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他也长得太“妖”了点。
在梁祝获奖之后,原班底紧接着拍聊斋,里面的狐妖迟迟找不到人来演,这世上长得妖艳的女子多,但是能从骨子里透出妖气的女子,万中无一,妖冶却不让人讨厌,反而能勾魂摄魄的,就更少了。
找寻女演员的间隙中,有人开过一句玩笑,说要是周子翔是女的,那就不用找了。
旁边的人纷纷噤声,简柯轻飘飘问他:“有女的能一脚踢断你肋骨?”
就在去年年底华天庆功宴上,开席不久就听到外面乱成一团,说是他飞起一脚,踢断华天老总的肋骨。华天老总聂季之,聂家最不成器的小儿子,外面的小老婆生的,喜好玩男人,据说他也不是生来就弯,只是有次骚扰错了一个女明星,被他哥哥聂寅之吊起来打。直接被打得移了性情,从此见了女人就怕,反而喜欢往男明星身边凑。
周子翔的性格和脸是恰恰是两个极端,他这性格说一句爆裂如火并不过分,很像诗中的幽并游侠儿,喝下一碗酒就拔剑就找人决斗的那种。
戏词中说美人,常是杏眼桃腮,说小生就是剑眉星目。其实这世上真正漂亮到极致的人,外貌是无法形容的,与其说用形状来比喻,不如用感觉来比喻更好,lestat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就像山岚,那种早秋的凌晨里,山谷间薄薄的山岚。然而他是会动的,还会笑,也会下一秒就大发雷霆摔门而去。
此刻他就踩着冲浪板在波浪间优哉游哉地晃动着。
周子翔极好动,但是身体上并没有夸张的肌肉,相反的,他的骨骼很舒展,每一寸肌肉都均匀地覆盖在骨骼上,长得好看的人骨相往往也好看,周子翔就有特别好看的手指,肩胛,和修长的腿和腰。
他是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像一团雾,时时刻刻地用他浅灰色的眼睛、尖尖的唇角、和爽朗的笑容在你周围晃动着,萦绕着。很多人常常把他当一副动态的画来欣赏,许多人第一次见到他,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并不讳言自己有多漂亮,他只是不在乎,他,和他的漂亮,这是两件独立的事,就像他知道自己的脸如今红到什么程度,仍然不会为了路边会甩到自己脸上的树枝放慢一点速度。
简柯快走到叶锦年身边时,周子翔也跳下滑板,朝岸边走来。
“阿柯!”他手上拿着防水镜,得意地朝简柯挥舞着:“你不会刚刚才到吧。”
“差不多。”简柯向来不戳破他的得意。
周子翔放声大笑起来,他抱着滑板,在齐小腿深的水里走上岸来,一上来就伸手搂住了简柯的肩膀,他一身*的,身上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发丝间甚至有细细的砂砾,笑起来却无比灿烂。
简柯的上衣顿时就被沾湿了,却没有推开他。
“上面有饭吃了吗?”他的声音从去年庆功宴那杯烈酒哑到了现在:“饿死我了!”
“他们让我来叫你们俩上去帮忙。”
周子翔失望地叹了口气,走到椰子树下,踢了踢装睡的叶锦年:“走吧,干苦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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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当红明星,也弄不出什么大餐来,好在有聂行秋跟简柯坐镇,靳云森也能帮帮忙,总算做得不难吃。吃得杯盘狼藉之后,许洛如直接把跑去沙滩偷懒的两人扔到厨房去洗碗。
隔着厨房的大窗户,还可以听见那两人把杯盘碰得砰砰响的声音,许洛如气得进去叫他们安静,结果他们直接拿筷子敲着盘子唱起歌来。
简柯站在庭院里的凤凰树下吸烟,远远看见聂行秋走了过来。
他朝聂行秋让了让烟,聂行秋没接。
唱歌的人其实不能碰烟,伤嗓子的。
但周子翔从不在乎这个,如果他在乎,当初在庆功宴上就不会喝下那杯烈酒了。
简柯默默地看着厨房的灯光。
“决定要走了?”聂行秋轻声问他。
“嗯。”
“lestat知道吗?”
简柯摇摇头。
“这样不辞而别,他知道肯定要大闹的。”
简柯笑了笑。
“闹又怎么样呢,过一阵子就好了。”他把烟头按灭在树干上:“他就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不会变的。”
聂行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carrie他们都蒙在鼓里,就郁蓝觉察到一点,刚刚还问我,阿柯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她向来心细。等我走了之后,就麻烦你帮我跟他们解释了。”
“何必这么生分。就算你去了内地,大家还是朋友。”聂行秋向来温润如玉,还拍拍他肩膀:“况且尹奚上次也在提在内地建分公司的事,说不定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尹奚这孩子是做大事的人物。这世上的道理都是这样,盛极转衰,以后华天要靠他来撑也不一定……”
“难说,他桎梏也多,看寅之愿不愿意把华天交给他了。其实我还是希望他去外面留学,但是小源就是不肯让他跟着去。”
简柯知道他开始说到聂家家事了,所以没有往下接。
厨房里的打闹声渐渐安静下来,看来那两人是真的在洗碗了。
“叶锦年跟洛如……”
“还是老样子,锦年有心结,我劝过一次,还是没用,顺其自然吧,说不定等你下次回来就好了。”
简柯笑了起来。
“是啊,说不定等我下次回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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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一个声音锲而不舍地在耳边嘈杂着,简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常喝酒,却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态,直接在陌生的酒吧醉了过去。周围人都走光了,显然连酒吧都要散场了。
推醒他的是酒吧的女服务生,看他衣着也知道是上档次的客人,所以没有直接扔出去。
“今年,是哪一年了?”
“什么?”女服务生十分茫然:“先生你说什么?”
“今年,是2016年吗?”
“是啊,先生,今年是2016年11月25日。”女服务生甚至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五点,先生。”
简柯扶着卡座的靠背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大衣被自己垫在身下,他摸出钱包来,直接扔下数张大钞。
“先生,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位先生已经结过账了。”
一起的那位先生。
简柯看了看杯盘狼藉的桌子,看见了那个空空的杯子,那杯子里原先装的是一杯矿泉水,后来泼在了自己脸上。而把它泼到自己脸上的人,有着自己无比想念的眼神,和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
他忽然笑了起来。
“就当是小费吧。”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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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年,在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周子翔在清水湾山道出了车祸,那辆标志性的火红色法拉利冲下悬崖,车里的周子翔当场死亡。
99年聂行秋在医院因癌症去世,靳云森因为在举行巡回演唱会,无暇参加追悼会。同年郁蓝退出娱乐圈,隐居美国。
00年许洛如下嫁富豪陈氏,宣布退出娱乐圈,从此洗手作羹汤。同年叶锦年在医院因家族遗传的血液病并发症去世。
至此,港片全盛时代彻底落下帷幕。
十年后,乐子佼翻拍许洛如退圈前的息影之作,李青华的《九连环》,那部电影由程可出演主角以及主角祖母年轻的时候,故事的最后,祖母的回忆中,年轻的土匪头子骑在马上对她伸出手来,说:“我带你走啊。”
后来编剧也是作者李青华接受采访,被记者问起,如果当初主角的祖母真的跟着那个土匪走了,故事的结局会是怎样的?记者问她为什么要选这一幕作为结局。
她说:“这是我一位挚友等了一辈子的一句话,可惜那个人最后还是没有对她说。”
同年许洛如与丈夫离婚,带着两个女儿远走美国,与好友郁蓝重逢在异国他乡。江湖子弟江湖老,白头师兄见面难。
时光就是这样无可回头的东西。
那些你视若珍宝的人,最终只能这样,一个又一个,散落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