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到家,纪容辅还没回来,看来视频会议也挺耗费时间。
徐姨一听见开门声就过来了,本来想说点什么的,看见我脸色,没说话了。我以前以为她是单纯过来做饭的,结果渐渐变得像管家,而且我不太适合说她什么,因为严格来说,她其实是纪容辅的人。
或者说,纪家的人。
我进门先找到自己手机,准备跟苏迎说一声,顺便还要叫叶宁过来拿画,结果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全是尹奚的,估计他终于被聂源逼疯了。
我不急着回,先发了短信给苏迎和叶宁,然后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看画一边等电话。
五分钟后尹奚再次打过来,我接了起来。
“林睢吗?我是尹奚,求你不要挂我电话,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真的非常重要。”
“说。”
“sv台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什么sv台的事,说清楚。”
那边深吸了一口气。
“sv台明年的三个新节目送审,有两个被打了回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且跨年晚会的节目单,每年送上去都只是走流程而已,今年被压了整整一周,昨天才打回来,根本来不及更改。”尹奚声音无比紧张:“你知道如果sv台的跨年晚会开天窗是什么概念的,无数人的心血付之东流……”
“哦?真可怜。”我漫不经心端起杯子喝水:“这关我什么事?”
“sv台用了很多人脉才打听到消息,说这次上面针对的不是sv台本身,而是这跨年晚会的负责人简柯,打回来的那两档节目也是他的。跟简柯有利益关系又有这么大能量的,只有一个人。”
“谁?我去给他送个锦旗?”
尹奚沉默了一下。
“林睢,你应该想到的,那个人是纪容辅。”
看来我的锦旗送不出去了。
“证据呢?”
“我没有证据,你就是证据,你也是他跟简柯之间的关联……”
“你的意思是我在搞简柯了?”我笑起来:“我要是这么厉害我还进你们的破公司?我直接抱住纪容辅大腿不更好。”
“你别说气话,”尹奚的语气倒是装得无奈又焦急:“你对纪容辅的身份压根没有概念……”
他说错了,我一直对纪容辅的身份很有概念。当初把付雍肋骨打断的时候我就做好最坏的准备了,付雍这种人都可以随便让我这种三流小艺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更何况是付雍都要对他低头的纪容辅。我只是色胆包天而已,所以开始敢招惹纪容辅,现在既然都招惹上了,再想这些就没意义了。
我知道这圈子里前车之鉴多得是,死伤惨重,而且多半是女明星,但纪容辅是不一样的。
“你就别装站在我立场了,这事跟我没关系,跟纪容辅也没关系,简柯这么跳,也许在外面得罪了谁,你们自己去盘,别来找我。”我盘着腿又把那幅画拿来看:“再说了,我压根不想进你们公司,还搞简柯干什么,闲得没事干么?”
那边沉默了一下。
“还是因为我?”尹奚向来擅长装成这种隐忍而受伤的声音:“就算简柯来了,只要有我,你还是不愿意来,对吗?”
“没错。”
电话里许久没有声音,我听见尹奚的呼吸声。
然后他说:“我上次看见一把很好的琴……”
“别。”我冷冷地阻止他:“不要想给我什么,我什么都不需要。我现在很好,写的歌也很好,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去买。只要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沾上什么,我就不要什么。”
不要毁了一把好琴。
这样的语气,已经是我极度克制后的结果。简柯看低我,那是因为他不喜欢我的歌,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我的伯乐。
而尹奚不同。
他口口声声说着重视我,说着天赋,说着聂行秋,结果我的天赋在他眼里还不如聂源的一句话。
简柯伤不到我,但是他当初对我的放弃,即使时隔六年,仍然可以一剑封喉地刺痛我。
尹奚最终放弃再作尝试。
他总是这样,不回击,不解释,每次默默走开,过一段时间再过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叫你的名字。
可惜现在这招对我没用了。
“那,我先挂了。”他连挂电话都是犹疑的。
这样一个人,我当初竟然觉得他能顶住上面的压力,打造出一点真正的好音乐。
“简柯的事……”
“我会问纪容辅的。”
我挂了电话,继续坐在床上看画,这幅画被精心地装裱过,发出松香的味道。真好看,这么古老的画,每一根细如发丝的线条都来自千百年前的北宋,宋徽宗画下这幅画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未必能预见到他晚年被金人掳走,妻女为奴,死都死在异国他乡。
尹奚警告我纪容辅很危险,但这世上处处是危险,皇帝都能沦落成阶下囚,这圈子里正当红的明星,有一个算一个,二十年之后再看,是欠下一屁股赌债晚景凄凉,还是吸毒吸成活骷髅,抑或是家庭幸福亲亲热热,都是未知数。
一辈子太长了。
如果没有纪容辅,也当不成好歌手,只是一直写着歌,赚着钱,录着无聊的节目,我未必能安心过完这漫长而无聊的一生。
我天生是这样不安分的人,苏迎头脑简单,我不行,我会失眠,会想许多古怪的问题,我置身人群中仍然觉得无比孤独,所有的热闹都无法走进我心里。
其实我知道简柯的事是纪容辅干的。
娱乐圈看似繁华,其实底子很虚。sv台风头太过,看起来家底雄厚,其实随便一纸新公文都能教他们做人。有这个能力又跟简柯有过节的人,也只有纪容辅。
我无法猜度他动机,只有等他回来再问他。也许有别的缘故,也许他当初觉得我病得可怜,所以决定迁怒简柯也未可知。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行事风格,自己做了,却不告知我,别人问起来,我还得嘴硬,替他否认。
-
等到深夜,纪容辅没回来,叶宁先来了。
他向来神出鬼没,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直接过来敲门,我自己去开的门,他站在门廊上,冷得桃花眼眼角泛红,笑眯眯看我,身后是高大的夏淮安,夏淮安是轮廓很深的长相,穿大衣很好看,肩膀上落着雪,为人严肃。
“画呢?”他连招呼都不打就急着看画,我拿出来给他看,他跟见了鬼一样的:“你就这样拿?手套都不带一个的?”
“我还得沐浴焚香不成?”我皱起眉头:“爱要不要。”
“吃枪药了你。”他一边脱自己的手套,一脸如获至宝地准备接,到了又犹豫起来:“你还是弄个手套给我吧,橡胶的就行。”
我去厨房找了两个手套给他。
“这什么?”
“剥虾的手套,爱用不用。”
叶宁也知道我心情不佳,不再作妖,乖乖戴上手套看起画来,先贪婪地浏览过一遍,又用放大镜一点点看细节,我也不打扰他,看徐姨接过夏淮安的大衣,知道她是认识夏淮安的。
“哈喇子先收一收,要看就带回去看,我还有事。”
“你这是怎么了?”叶宁疑惑地抬起头看我:“你个无业游民,还能有什么事。我刚回来你就赶我走,都不弄点汤招待一下的?”
我也知道他是承受了无名火。
“你别管我,要蹭饭明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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