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城外沟壑纵横,到处都残留着大军过境的痕迹,随处可见各种营垒防事。
原本南北走向的洧水河道在流经此间的时候转为东西流向,城池便坐落在河道南岸的平野上,规模并不算大,城池的周长也不过七八里之间。
单从居住条件来看的话,长社城可谓是水草丰美、舒适宜居,可若从城防等军事角度而言,则就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哪怕城池本身也并不以高大宏伟而着称,或许从筑城尹始便没有太过考虑其军事用途。
李泰自知未来这座城池将会遭受怎样的蹂躏,所以也很好奇作为当事人的王思政眼下是怎样的想法。
当他们一行人停在长社城北面一处横沟、等待侯景出城来见的时候,李泰便指着南面的城池开口说道:“末将新入河南,沿途所见城戍似乎全都不以雄奇而称。
便以眼前长社城为例,城池设于平野,左近全无沟岭遮拦,纵然近畔有河川流经,但也并不傍扼水道、据此为险。城池危无所恃,实在是兵家所不取,侯景北镇老卒,自是知兵之人,为何要据此不去?”
“古来凡所设城选址,所取无非材用、形势、便利、需求几桩,所合存地、活人二道而已。若是悖于存活,虽万仞高峰不及平地尺丘。河南平野本就有失地势,凡所设防,不在于可守,而在于必守!”
讲到城池防守,王思政自是宗师级人物,他骑乘在马背上,手中马鞭遥遥直向南面城池,口中继续说道:“此边诸方皆无地利可趁,形势所聚在于人情。人情得其所望则可守,失其所望则不可守。
何谓人情所望?因循守旧,无作更改,则人情晏然、众志成城、坚逾土石。反之,若是一味标新立异,则必志趣乖张、人情浮躁,虽众亦寡、不堪一击。侯景守此故城,将士尚可一战,可若舍此别去,人心离散不远。”
李泰本来是想借此话题探听一下王思政真实的心意和想法,却得到这么一个听着就觉得有点玄乎的答桉,一时间也是有点发懵: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王思政这番理论,初听的确是有点茫然,但细想一下,其实还是强调治军治心,通过人的行为习惯来加强心理建设,强调人对一成不变的惯性的适应和依赖,降低对外界变数的感应和期待。
但这显然不是李泰想要的答桉,他虽然也挺佩服王思政的守城能力,但同样也明白人是各有所长,并不觉得自己迫切需要加强这方面的能力,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想尽量作为进攻的一方。
毕竟如今的他在西魏所有军头大将当中,所拥有的精锐骑兵数量都是首屈一指的,哪怕是跟晋阳那些勋贵大将们相比都不虚,只有不断的进攻才能将他的兵力和兵种优势尽情发挥出来。
于是他便又问道:“若是易地而处,太原公引众镇守此城而东贼大军来攻,太原公将何以拒之?”
王思政听到这个问题后,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毕竟他们此番到来,为的就是督促侯景履行承诺,赶紧将长社城给让出来。等到侯景撤离,此城自然就成了王思政所属,而接下来东魏方面的防守压力自然也应该由其承受。
李泰问出这个问题后,便一直观察着王思政,王思政则策马绕着远处的长社城仔细观察起来,并没有急于回答李泰的问题,显然这对他而言也是需要慎重考虑,并不能一拍脑门便做出决定。
王思政还没有考虑清楚,对面长社城中已经有一支人马驰行而出,并且直接向此而来,应该就是侯景一行。
眼见这一幕,王思政便收起了思绪,抬手吩咐随员们在这横沟一侧将帐幕张设起来,然后便招呼李泰并入幕间暂坐,等待侯景的到来。
不多久,马蹄声便由远及近变得清晰起来,李泰很想起身行出提前看一看侯景这混世魔王是何风采,但见王思政只是端坐不起,于是便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坐在一边。
“哈哈,侯某来迟了,有累王使君久等!”
不多久,帐幕外便响起一个大烟嗓的声音,李泰抬眼望去,便见到一个中等身材、高低肩的红脸胡人在众军卒簇拥下缓步走来,再细打量两眼,才发现不是高低肩而是长短脚,只是上下身比例不甚协调而使得下肢不够显眼,此人想必就是侯景了。
他本就是一个肤浅的人,也难免以貌取人的俗念,心内正自感慨见面不如闻名的时候,侯景已经走到了帐幕中央,因见王思政仍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便也顿足不前,同时视线一转落在了坐在王思政一旁的李泰身上,脸色顿时一沉,抬手一指李泰并怒声道:“我将共王使君商讨要务,闲杂人等一概逐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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