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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婆婆把斗笠接在手中,又抛了一回。
交趾诸多河流,基本都是红河支流,水质浑浊,发红发黄,九鹤道长从水中被捞起,身上也沾了许多污水泥渍,刚才又被阳莲大法师的法力烘干,更显得多处泥沙板结。
这一回斗笠飞旋而过,却是将这些污渍除去,让九鹤道长复归整洁。
秋笛赶到前面来,看见的已是这样的九鹤道长。
若不是心口处的那一个窟窿,这位旷达洒脱的道长,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空中一声雀鸣,大孔雀从真武祠中飞出,落在九鹤道长身边。
孔雀的尾羽扫过九鹤道长的裤脚,它绕着九鹤道长走了几步,未曾像往日一样探头去啄,只是低头抵了抵九鹤道长的侧脸。
九鹤道长再也不能按下它的脑袋,孔雀木然少顷,猛的昂首向天,振翅扑风,连声鸣叫。
鸣声之中,恍惚也有令人叹息的悲意。
关洛阳站在人群之间,看着这一幕,心头沉重。
不久前跟九鹤道长同行交流的那些场景,宛然还在眼前,还记得他在面馆里的低声微笑,却已经成了不可能再看到的回忆了。
九鹤道长的遗体被送到大殿之中,众弟子、道童,布置灵堂,披麻戴孝。
到了下午,消息传到山下,来吊唁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关洛阳看见老黑在石阶上几度徘徊,不敢进来,就主动靠近过去。
“是来祭拜九鹤道长吗?”
“是你!”老黑还认得关洛阳,眼眶发红,哀声行礼,“贵人,能替我进去为九鹤道长上柱香吗?他是大好人,活神仙一样的人,不该这么早死啊,我偏偏还进不了这庙,你帮我去看看他吧!!”
老黑十分悲切,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但他的意思,关洛阳听出来了。
“好。”
关洛阳轻声回应,进了灵堂之后,向九鹤道长跪拜了三次。
他之前也只是鞠躬行礼,这三跪,却是替老黑拜的。
秋石在他起身时,扯住他衣袖,低声道:“那是老黑记面馆的老板吧,别让他留在那里,会被各位法师看到,带他从后山进客房的院子,这一阵子,就让他住在那儿吧。”
关洛阳道:“你知道他的事?”
“师父告诉我的。”
秋石垂着眼,声音沙哑,“师父不吃面,从来不会去面馆,但师叔向他求了几个字,引起他的好奇,送出那几个字之后,当天晚上他就悄悄去看过了。”
‘主要是不能让我九英师兄知道,他是个老古板’
那天的话,音犹在耳,关洛阳不知该笑该叹,唯有默然,出门带老黑去了后山。
九鹤道长停灵七天,真武祠秋字辈的弟子全部赶回,但九英道长还是音讯全无。
整个奉召真武祠,沉浸在悲戚沉默的氛围之中,但悲伤和担忧的最深处,又隐隐有一些压抑的东西正在酝酿。
到了第七天,从各府赶来吊唁的,依旧有上百户人家,直到深夜露重之时,才略微冷清下来。
几十名道士披麻戴孝,提灯仗剑,默契起身,肃然的守卫在真武祠各处。
灵堂外被铺上了一层草木灰,从灵堂到山门,每隔一尺插一根竹竿,贴一张纸钱。
关洛阳受秋石的请托,用一股刚柔并济的力道,把这些竹竿硬生生刺穿石砖,直抵土壤之中。
他在山门处插下最后一根竹竿,抬头看去。
大殿门前,秋笛提着白灯笼站在那里,回头看了一眼灵堂。
秋石绕九鹤道长的遗体,摆了七盏灯火,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每一盏灯火之中,投下一张黄符。
人死之后,头七回魂,实则是一个飘渺的传说,有许多人的魂魄没有这个机会,又或者是回到阳间之后,找不到门户。
但九鹤道长修行有成,秋石又特地摆下了这样的阵仗,一定要让九鹤道长的魂灵,有机会再回阳间一次。
“于有道之士而言,身死,只是了结了红尘中这一生,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终点。”
秋石手舞法剑,绕行于堂中,口中诵唱着招魂法咒,心里也在默念。
‘师叔,回来一次吧,回来告诉我,你所看到的一切,回来告诉我,任何一点线索’
有风从山下吹来,绕着长长的石阶一路吹上去,每一根竹竿上的纸钱都被吹动。
呼噗!!!!
灵堂里,七盏小油灯的火光,同时窜起半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