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李书秀只是不信,认定他方才是故意与勒海玩耍。苍鹰劝说无果,只觉闷闷不乐,取出干粮,大口咀嚼,陪李书秀说了会儿话,渐渐又放下心事,变得健谈起来。
到了晚间,苍鹰微觉困顿,心中奇怪,但也不以为意,陪着李书秀走出帐篷。
他见哈萨克族人在村外燃起一大堆篝火,这篝火径长六尺,木头高高叠起,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黑暗天际。众人穿着庄重服饰,脖子上挂着吊坠,三百多人围成一圈,彼此都握着手,低声念诵经文。一位手持羊皮纸的哈萨克老者站在篝火前头,一边对照,一边大声诵经。
李书秀见安曼穿着华贵异常的服饰,头上戴着绣着金花的冠帽,端坐在篝火旁,双目紧闭,双手平放在胸前,姿态庄严凝重,火光映在她光滑的脸颊上,光耀影动,明灭相间,时而仿佛圣洁的女神,时而又好像诡诈的巫女。
苍鹰问道:“这便是他们的葬礼?怎地与其余哈萨克族人不同?安曼坐在那儿有什么用?”他行军足迹遍布天下,也曾见过哈萨克人的宗教仪式,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送葬之礼。
李书秀眼中闪着泪光,凝视片刻,轻声道:“这是哈萨克族的招魂仪式,每当死去的勇士找不到尸首,他们便用这种方式,令族中最纯洁的女孩儿作为指路明灯,召回荒漠中那些远去勇士迷失的游魂。”
苍鹰想要出言嘲讽,但见李书秀泫然欲涕的模样,却又不敢。
安曼忽然站起身,四肢遽然颤动,关节怪异的扭曲起来,睁开双眼,眼中泛白,小嘴张大,呜呜吼叫,开始跳着阴森恐怖的舞蹈。李书秀捏住苍鹰的手,颤声道:“魂魄已经回来啦!苍鹰哥哥,你说....人被鬼魂上身,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苍鹰嗤笑一声,不屑说道:“世上哪儿有什么鬼魂?纯粹是怪力乱神之说。”
李书秀望了他一眼,觉得这话由他说来,不免有些滑稽。他不久之前才摆脱飞蝇鬼魂的纠缠,自己却毫无知觉。恐怕安曼此时虽然被鬼魂附体,但她本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拉普回到她身边,她也不能见他最后一面了。
李书秀喃喃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安曼,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拉普。”她回思自己昔日苦恋,双眼闭上,一行清泪终于夺眶而出。
苍鹰忽然说道:“世间虽无鬼魂,但人体内蕴有阴阳真气,有些练气修道之士,便将这些真气称为三魂七魄。人死之后,若真气散出,有时凝聚成团,便会恍恍惚惚的在空中飘荡,仿佛有死者生前记忆一般。时间一长,便能顺着来路,回到自己生前留恋最深之地,但那并非魂魄,而是天地间的气息,况且这等情形罕见罕闻,若死者功力不深,心意不坚,真气便无法留存于世上。”
李书秀忙道:“是啊,这便是大伙儿嘴里说的魂魄么,不过是叫法不一,但实质却颇为相近呢。”经苍鹰一番阐述,她心下稍安,便存了几分指望,盼着拉普的魂魄当真寻路而返。
苍鹰暗暗好笑,想道:“阿秀毕竟还是小姑娘,我随口胡说,她还当真信了。”他方才所说道理,乃是突然从他脑中冒出来的念头,他自个儿也不清楚这些想法是从何而来。
那也许是儿时偶然听过的故事,也许是脑中灵光一闪的谎言,也许是来自遥远时光的梦境,也许是前世弥留而来的记忆。
他晃晃脑袋,不再去想它的来历,只是默默的望着篝火,望着篝火前围拢的众人,望着那火光中如幽灵般舞动的少女。
突然间,安曼身子扭动的愈发骇人,她手足急剧转动,发出凄厉的叫声,嘴里吐出白沫,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哈萨克族人神情骤变,惊恐的喊叫起来,随之口中经文之声大作,可却无人上前帮她,那老者手忙脚乱的用手上经文在她身上拍打,可安曼动作猛烈,毫无停歇迹象。
李书秀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忍不住大嚷道:“她怎么了?你们为何不救她?”
那位老者名叫拉姆,乃是村中的智者,他摇头道:“须得平息游魂怒火,不可勉强降服,以免真主降下灾难。”
李书秀怒道:“你们光是叽叽呱呱的念着经文,还扯什么真主?还不快些救人?”她快步上前,想要将安曼抱住,但贾尼贝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把将李书秀推开,恶狠狠的说道:“你这异教妖女,害死我们族中青年,又出言污蔑真主,要不是念在你救过我们族人,我早就把你投进火里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