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断地擦掉又画的焦虑,他接过她手中的树枝,细长的手指一笔一划将顾清仪描述的东西画出来。
顾清仪:……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以为宋封禹盗取了她的脑子。
宋封禹仔细打量自己画出来的东西,道:“看起来怪怪的,真的很好用吗?”
顾清仪道:“这种农具不装犁头,而是在这个地方装一根横木,横木上并排装着两块尖铁,这两块尖铁的作用就是划开地面,让漏斗里的种子落进划开的泥土中。”
顾清仪边说边指着宋封禹画出来的农具具体跟他解释,“两根横木中间的这个漏斗,里面装着的就是种子,斗底有梅花眼。牛拖着农具走动时会摇动木斗,种子就会从梅花眼中撒下去。想要种的又密又多,就把牛赶得快一些。要想中的稀疏一些,就让牛走得慢一些。一牛走过犁双沟,可比农户一人刨沟一人撒种还有一人埋土快多了。”
一人一牛种的地,远远高于三人的工作量,这速度简直是飞升了。
宋封禹的眼睛异彩连连,抬头看着顾清仪,“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顾清仪心虚,这都是老祖宗的智慧啊,她就是拿来主义,但是这时候不能讲这些,压着心虚,就道:“我不是爱出来闲逛吗?就常跟邑户聊一些地里的事情,听他们说得多了,我就慢慢的有了想法,就是不知道我这异想天开能不能行得通。”
宋封禹恍然大悟,难怪她爱穿男装骑马出来,竟是为了这个。
士农工商,农仅次于士,但是也没见哪家的世家少爷肯蹲在地头听农户说这些,也不会想到去改善农具。
但顾清仪想到了,不仅想到了,她还真的做到了。
宋封禹常年出征,最令人头疼的除了兵器的损耗,那就是粮草的供应。
对他而言,充足的粮草,就是打赢一场消耗战的最有力的保障。
任何一场战役,长时间的对阵,背后依仗的就是粮草的充足。
若是顾清仪的想法能得以实现,改善农具提高种植的速度,那岂不是他们就能开辟更多的荒田,种植更多的粮食,关键是有这些顾清仪异想天开的农具在手,也不会消耗很多的农户窝在田里。
相反的,有了农具协助,便不需要壮劳力下地,这些人完全可以训练过后充作军汉。
等于是多了一批后备军。
这一套循环下来,宋封禹已经能想到那场面会带给他多少便利。
他只是为了保命拴住了个媳妇,但是没想到这媳妇有点厉害。
“你想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不就是想要做农具的匠人,我派人去惠康左民尚书那里要人。”宋封禹立刻下了决心。
这不仅是有利于他的事情,而是有利于整个大晋的事情,当然目前鉴于大晋的形势很复杂,这些东西还是要牢牢的掌控在自己与顾家手里。
顾清仪又惊又喜的看着宋封禹,这就是行动派的魅力。
顾清仪缺什么?
人才!
技术性人才!
这种人才哪里有?
当然是大晋管着农事部门的官员手中,这样的匠人但凡冒点头,只要不属于哪个世家,就一定会被朝廷收起来。
顾清仪动口,匠人动手,若是能招来具有开拓精神能独立思考爱钻研的全能型技术人才,那简直是天上掉了个金馅饼!
“鹤安,谢谢你。”顾清仪很认真的看着宋封禹开口,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是帮了自己的人。
宋封禹凝视着顾清仪,就在这一刻,他能感觉到顾清仪向着她迈了一大步。
这种感觉很微妙,无法言喻,那种心灵之间的羁绊,是他从未体会过得。
但是,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你我何必见外,早晚都是一家人,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宋封禹可不会无耻的借机给自己刷上一层金光,万一引起顾清仪的反感就不好了。
他不懂怎么经营感情,但是他的直觉会告诉他什么叫适可而止。
顾清仪兴奋之下还是问了一句,“大约多久人才能到?”
“很着急?”
“嗯,夏收之后这一茬只种菽,不耽搁秋收之后的冬种。但是冬种之前,这些东西弄出来最好。”顾清仪半眯着眼睛望向田地中依旧在忙碌的邑户们,“届时不只是坞堡周遭,甚至于十四县的土地都会大幅增加,那时候增加的流民依旧远远不够,所以这些农具的制造就可以补上这个短板。”
宋封禹颔首,“我知道了,走吧,日头越来越热,你也该回去歇歇。”
顾清仪闻言忙站起身,她身康体健倒是无碍,忘了皇叔的眼睛才刚痊愈,不好长时间在大太阳下暴晒。
二人骑上马往回走,风吹起顾清仪的锥帽,露出她娇美的容颜。
宋封禹看着她神采飞扬的面容,这一刻倒是想不太清楚在惠康时她是什么样子的了。
好像就跟惠康的贵女没什么两样,规行矩步,千篇一律,委实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但是现在的顾清仪不一样,她的眼睛里有光,笑起来很甜,说话很暖,做事很合他的心意,不管怎么看,宋封禹都觉得自己挑不出毛病。
而且,颇有越看越顺眼的架势。
想到这里,他的手轻轻放在胸口,总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不太正常。
顾清仪转头,正想要跟宋封禹说话,就见他微皱着眉头,手掌贴在胸口,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忙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早知道就不该拉着你在太阳下说那么久的话。”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关切又自责的话,想要说并不是这样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反而轻轻颔首,“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没有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你重病初愈,是我忽略了。”顾清仪还真的挺担心的,皇叔这一双眼睛吃了她家小玉树多少叶子啊,这要是病情反复,小玉树的小胳膊小腿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顾清仪忙护送宋封禹回了自己的院子,又让人请了樊太医过来,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又去了厨房,背着人薅了小玉树最后一片叶子煮粥。
小玉树:……
新叶子还没完全长好,仅存的一片也阵亡了。
哭唧唧。
顾清仪熬着粥直叹气,这回真秃了。
最先薅的叶子现在还没完全长成,照这个速度,估计还得小半月,如此算来,小玉树的叶子要想全都长齐,最少的也得一个月。
这不能怪她,是吧,谁让小玉树见到宋封禹就瞎激动。
活像她是那拆散董永跟七仙女的恶毒王母。
熬好了粥,顾清仪给宋封禹送去,正好樊太医还没走,她就问了一句。
樊太医悄悄地看了主公一眼,这才一本正经的回道:“主公大病初愈不宜操劳,不过女郎也不用担心,主公身体底子好,没有大问题,再休养几日即可。”
顾清仪长长的松口气,这就好。
樊和昧着良心退下了,他家主公真的是……阴险。
为了让顾女郎愧疚,这样的损招都能想得出来。
再想起顾女郎那愧疚的神色,他真没脸待下去,还是眼不见心不慌,鞋底抹油吧。
顾清仪看着宋封禹喝了粥,把碗收起来,就起身告辞,“鹤安你好好休息。”
宋封禹:……
宋封禹还挺想跟顾清仪聊一聊农事,但是看着她义正辞严要求自己身体为重的表情,自己撒的谎,自己哭着也得撑下去。
顾清仪前脚回了院子刚换完衣裳,就收到了顾逸疏的信。
打开信一看,整个人都高兴了。
阿兄后日就要抵达鹘州!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简直是太棒了。
兄长一来,二人一内一外,简直是天作之合……呸呸呸,是兄妹联手相得益彰!
顾清仪虽然让人把顾逸疏的院子早就备好了,但是得了消息,还是让战夏带着人再去收拾一遍。
几个婢女知道小郎君要来,个个喜形于色。
好消息就像是报喜鸟一样一只只飞来,紧跟着洪茂也来报喜。
与胡人的交易十分顺利,不只是陶器好卖,就连新染的布也格外受欢迎,还预订了下一批货。
顾清仪长长的松口气,从她抵达鹘州开始,到现在匠坊总算是真正的运转起来有长期收益了。
顾清仪看着洪茂道:“不能将目光只放在胡人身上,你还要开拓其他的商路。”
洪茂眼睛像是在发光,不敢直视女郎,但是掩不住兴奋之意,“女郎,您不知道,咱们匠坊的布花是其他染坊染不出来的,不只是胡人感兴趣,奴拿了一部分送去太原郡售卖,反响极好,已经有绸缎坊跟我们定货了。”
顾清仪这回真的是惊喜了,果然没看错洪茂,他的确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才。
酒香也怕巷子深,现在名声逐步打出去,那么接下来如果生意大好,染坊是一定要扩大的。
管理染坊的人,也得好好的思量一二。
钟自珍这个匠头,自己也得好好斟酌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