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即将召开,新的太子将被选出,而无论谁被选为太子,他们都将得不到任何的利益。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干,还是不干?
平日骄横跋扈的石亨等人此刻也慌了神,他们把目光集中在徐有贞的身上。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才是阴谋的真正核心和主使者。
面对着众人焦灼的目光,徐有贞沉默了,他在房中不断地踱步,思考着每一个细节和步骤,计算着自己的胜算。
然后他停下来,不慌不忙地对那些焦急的人们说道:“我要去看一下天象。”
众人目瞪口呆,都什么时候了,还看啥天象?!可是毕竟是这位仁兄拿主意,既然他执意要去,那就让他去吧。
徐有贞登上了自家房顶,静静地抬起头,看着繁星点缀的天空。九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站在这里,准确地预测出了土木堡的失败。
但那次成功的预测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却使他受尽侮辱和嘲弄,被人排挤,忍气吞声许多年。
他十分清楚,所谓天象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如果人生祸福能由天象而见,他早就能够未卜先知,也不用受这几年的罪了。
现在他终于又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但这一次,他预测的不仅是阴谋的成败,还有自己的生死。成,则生;败,则死!
天象根本帮不了他,他必须独立做出判断,而唯一可依靠的只有他自己的智慧和勇气。
人生的转变往往只在那一刻的决断。
徐有贞最终做出了他最后的选择:
“成大事就在今晚,机不可失,动手!”
当石亨等人听到这句杀气腾腾的话时,也不禁打了个冷战,最后时刻终于到来了。
徐有贞的家人们已经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们站在门口默默地为这位一家之主送行,悲戚之情溢于言表。
徐有贞却没有这样的伤感,他借着门外的月光向自己的家投下了最后一瞥,留下了一句话,便毅然离去:
“若回来,就做人;不能回来,便是鬼!”
“夺门之变”
阴谋集团的成员们在夜色笼罩之下向着内城出发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长安门。
长安门的钥匙由石亨掌管,他将张统领的一千军队放进了内城,然后关上了城门。
石亨看着这一千进城士兵,心中七上八下,因为这一千人并不知道自己是来造反的,随时有哗变的可能。要是这些士兵被人发现,就算尚未行动,他也逃不脱谋反的罪名。
思前想后,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武将开始慌张起来。
徐有贞冷冷地看着已经六神无主的石亨,对他说了一句话:
“门锁好了吗,把钥匙给我吧。”
石亨满腹狐疑,不知徐有贞想干什么,但还是把钥匙交给了他。
徐有贞接过钥匙,却做了一件石亨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他把钥匙扔进了阴沟里。
石亨惊呆了,他冲了上去,抓住徐有贞的衣服,厉声问道:“徐有贞,莫非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皎洁的月光下,石亨看清了徐有贞的脸和他那阴狠坚毅的眼神,一股寒意顿时涌上心头,让他不寒而栗。
徐有贞死死地盯着石亨,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似乎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有进无退,有生无死!”
石亨害怕了,他这才认清了眼前此人的真面目:不是一只绵羊,而是一只饿狼。
后路已经全无,几个人只好在徐有贞的带领下向着南宫出发。可就在此时,原本星密月明的夜空,突然变得昏暗无光!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前方道路也一片黑暗。石亨和张慌了,他们原本干的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见此情形,顿感大事不妙,莫非上天不愿自己动手?
他们站住了。
徐有贞却不为所动,他镇定地看着慌张的张,冷冷地逼问道:
“为什么还不走?”
张怯生生地小声说道:“事情能成功吗(事济否)?”
徐有贞缓缓走到张的面前,突然用低沉的声音吼道:
“一定能成功(必济)!”
武将石亨历经沙场,砍头无数,被称为正统第一勇将,却临阵慌乱,不知所措,他的所谓勇敢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
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徐有贞才是当之无愧的勇者。
这并不奇怪,因为只有内心的坚忍和顽强才是真正的勇敢。
在文弱书生徐有贞的威逼和鼓励下(虽然有点滑稽,但确是事实),石亨一行人来到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南宫。
宫门果然紧闭,叫门也无人应答,这正是夺门计划中的第一个漏洞,但徐有贞却胸有成竹,用一句话解决了难题:
“不用叫门,把墙撞开就是了!”
于是军士上前,用木桩撞开了宫墙(毁墙入),那个被监禁了七年的囚徒终于走了出来。
他看清了这些深夜前来的人们,也看清了他们心底的一切——欲望、投机、愤怒、抱负。无论如何,他只剩下了一种选择。
“走吧,我们去东华门。”
东华门是宫城的大门,只要进入东华门,到奉天殿敲响钟鼓,召集百官前来,天下就将再次握在这位囚徒的手中。
然而当他们到达东华门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计划中的最大漏洞——他们进不去。
“夺门之变”经过
东华门守卫不开门,他们也没有钥匙。没有南宫的门钥匙,可以把墙撞开,但这是因为南宫偏僻,就算把它拆掉也没人去投诉你,可东华门是大内重地,由专人看守,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引来侍卫,而这些夜游神马上就会变成黄泉鬼。
愁眉苦脸的石亨看着徐有贞,他已经无计可施,只等着这位大哥说话。
可这次徐有贞同样保持了沉默,他虽然聪明,但并不是阿里巴巴,就算对着门喊一万声“芝麻开门”,这门也是不会开的。
阴谋集团的成员们就此陷入困境,打也不是,闹也不是,隔着门把好话说尽,守门人理都不理。眼看天就要亮了,如果再进不去,大家就会一起完蛋!
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那位囚徒突然大喊一声:
“我是太上皇(我太上皇也),开门!”
七年的屈辱、恐惧和等待,最终换来了这一声怒吼。
包括守门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声怒吼震惊了,东华门就此敞开,通往至尊宝座的道路就此敞开。
朱祁钰,我回来了,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走向了奉天殿,敲响了上朝的钟鼓,宫城大门闻声纷纷开启,准备迎接百官的朝拜。
徐有贞终于成功了,他带着疲惫的身躯和得意的笑容,独自站在大门前,挡住了上殿的道路。
闻讯而来的内阁重臣们惊奇地看着这个以往并不显眼的小人物,准备呵斥他立刻离开。
然而徐有贞很快就说出了他敢如此嚣张挡路的理由:
“太上皇已经复位了,诸位还是快去祝贺吧!”
我终究还是成功了,属于我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此时的朱祁钰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的寝宫内,但在迷茫之中还是听到了钟鼓的声音。他很清楚,这个上朝的讯号并不是他发出的。于是他叫来了左右,问到底是谁在敲击钟鼓。
左右人已经知道了真相,这些服侍朱祁钰的人十分担心,怕这位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急怒攻心就此一命呜呼。但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于是他们忐忑不安地告诉朱祁钰:是那位被他关押的囚犯,他的哥哥在召集群臣。
可是这位垂死的皇帝接下来的表现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听到这个消息,朱祁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来,笑了。
他笑得很从容,并最终吐出了三个字:
“好,好,好!”
哥哥,皇位还给你吧,我虽然囚禁了你,夺走了你的一切,但我也没有得到快乐,这八年中,我一直在恐惧和孤独中生活。
我已经厌倦了。
朱祁镇坐上了阔别已久的宝座。八年前,他离开了这里,沦为异族的俘虏;之后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京城,却又被自己弟弟关押起来,吃了七年的牢饭。
现在他终于回到了当年的起点,一条新的道路已在他眼前展开,他将再次统治这个庞大的帝国。
很多的事情即将开始,很多人的命运即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