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只身在果林深处,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天上圆月。
“你在等我?”
少顷,盈伯的声音响在身后,秦良玉并不吃惊,也未动地方,只问:“张氏是你杀的?”
盈伯但笑不语。
秦良玉又问:“为何滥杀无辜?”
盈伯这才开口,声音有些冷淡:“我杀张氏与其母亲,于杨应龙来讲未必是坏事,左右我不杀,他迟早也要杀,是以不如替他先行一步,也正好让他先吃些苦头。”顿了顿:“老夫劝你莫要动什么恻隐之心,你今次不牵制住他,下一个他杀的说不定便是你。”说罢静待片刻,见秦良玉再无开口之意,悄然转身,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空中隐隐能听到他的话:“近些日子老夫要远行,莫要找我。”
杨应龙被拘走后,与先前被收押的围观百姓们一样,眼下张家的下人皆被宣慰司的人软禁在后屋,所有人俱都为杨应龙争取有利时机。
秦良玉同马千乘出院子时,总会被头役拦下来,头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两人身份特殊,说话时便小心翼翼了许多,他面上挂着笑,不见双眸:“二位爷这是去哪?”
马千乘绕过他,视而不见。秦良玉更是目不斜视的继续前行。
头役笑意微僵,少顷,弧度更甚了些,又小跑两步挡在两人身前:“二位爷,不是小的事多,大人走前可是留了话了,任何人都有嫌疑,皆不许离开这院子,二位爷可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
马千乘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此时听头役一再聒噪,面无表情盯着他,话语不无冷意:“你拦得住?”
头役只觉心里一沉,抬头对上马千乘深如玄潭的眼,又觉双膝一软,下意识便想跪下,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为保住小命,他侧了侧身子,将路让开。
见两人走远后,他去到一旁对衙役道:“去,将他们两个看好了,若有风吹草动,立即来信。”
不幸被委以重任的衙役乃是之前被马千乘剥光了衣裳裤子扔在胡同的衙役,心里的阴影尚在,脸登时皱成了一团,下意识紧紧揪住前襟同裤腰,想着马千乘嬉皮笑脸剥他衣裳时的风采,更加笃定马千乘必然是剥人衣裳剥多了才会有如此从容的态度,连带着脚步都沉重起来,求饶道:“头儿,我不想去,能不能换个人?”
头役方才受了气,此时见手下反抗,一脚踹在他胸口:“不能!”
马千乘与秦良玉此番暂时离院,乃是想找个客栈打个浴,换身干净衣裳。因这几日情况特殊,马千乘将随身的佩剑留在了秦良玉房中,想了想,还是叮嘱道:“这几日我们卷入了张氏这事,怕是日子不太平,你多注意着些。”
秦良玉细细抚摸着马千乘的佩剑,并无工夫分神理他,眼下二人内力已恢复九成,她心中也有了些底气。
马千乘见她如此,也便没有再出声打扰,只矮身坐在她身边,笑望着她。
此时外面阳光正盛,打在身上很是和暖,细小尘粒在光线之中上下飞舞。良久,马千乘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思绪也渐渐放松下来,头一偏便睡了过去。
须臾,秦良玉听见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抱紧手中剑凝神一瞧,见马千乘正斜倚在床边睡觉,眼底青黑一片,想着这几日他又是被下药又是四处跑,比起往日率军攻敌也差不到哪去,定然是身心俱疲,当下小心将他身子放平,又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正要起身,忽闻窗框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秦良玉脑中那根弦倏然紧绷,小心将窗户打开些许,透过缝隙朝街上张望,但见街上往来行人虽不少,却未有形迹可疑之人,正要关窗,又见一支断箭忽而从天而降,牢牢钉入窗框,箭上带着张字条。
秦良玉下意识回身去瞧马千乘,见对方并未有转醒的意思,这才将箭拔下,展开字条扫了一眼,上书:子时,东郊。
她将字条收入袖袍,又在屋中燃了安魂香,而后才在桌前坐下,静思眼前局势。
她阴差阳错卷入杨应龙杀妻一事,除她以外的其余人皆在杨应龙掌握之中,为防止她走漏什么风声,杨应龙自然会对她严加防备,免得在她这处出什么乱子,但若想光明正大的将她除掉,杨应龙此时还是不敢的,毕竟还有马千乘这一层关系在,他即便是要对自己下手,也会挑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比如将她引至荒无人烟之地,再手刃之。如此一来,若推测此番前来送信之人是杨应龙的人,那也说得通。
眼下杨应龙人在狱中,只能托心腹办事,放眼天下,能得杨应龙信任之人,怕是也就只有一个孙时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