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惟一一个正在孕育的子嗣失去了,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传开了,甚至宫外也得了消息。
广阳王府内,拓跋瑶跌坐在胡床上,不能相信一般地看着飞霜:“她小产了?”
“是,”飞霜答应着,“听宫里值夜换班的医女说,已经落下来了,依稀看着是个皇子,真是可惜。”
“可我没想毁了她的孩子,”拓跋瑶抓紧了飞霜的手,“我只想叫她痛苦,她痛苦了,他也会心疼。我因为他才受了这么多疼,让他心疼一些,也很公平,对不对?对不对?”她语无伦次地说话,飞霜却清楚地知道,拓跋瑶口中的“他”是谁,总之不是那个痴傻的驸马。
“公主,您别伤心太过了,贵人娘娘福薄,没留住这个孩子,跟您有什么关系呢?您今天只是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连崇光宫的门都没有进过。”飞霜帮她解开发髻,“公主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还有给王妃请安呢。”
听她提到太皇太后,拓跋瑶忽然跳起来:“皇祖母!我要去找皇祖母!她明明说,那药只会叫她见红不能起身,公子那么心疼她,听说她病了,一定会回来的。怎么会让她的孩子没有了?怎么会?”
“公主,您可别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啊!”飞霜死命拉住拓跋瑶,不让她闯出去,“太皇太后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她老人家说的是,这几味药会让有孕的人见红不能起身,可千万沾不得。当时在场的又没有旁人,公主去问了也是百口莫辩。”
拓跋瑶怔住,喃喃地说:“对,百口莫辩,没有人会相信我的,就像他们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时一样,没有人会帮我的。”她忽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可冯贵人也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太皇太后为什么不想要她的孩子?”
飞霜凑到她耳边,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森:“公主想想,皇长子已经两岁了,当今皇上在这个年纪,已经是昭告天下的太子了……”
拓跋瑶几乎瘫倒在地,太皇太后举重若轻的几句话,就让她冲动得昏了头,平白无故做了一次帮凶。“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她举起自己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迎着灯光看去,手上也像染了一层殷红的血迹,“他不会原谅我了,我伤害了他心爱的人,就算我不是故意的,他也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公主,”飞霜拍着她的背,“难道您还想像以前那样,由着别人把你像牛羊一样送人?”
“公主,”她的声音,像梦靥一般反复回荡,“只有成为有用的人,才永远不会被抛弃啊。”
崇光宫内,整夜都无人入睡。忍冬跪在床榻边,一遍遍用温热的水给冯妙擦脸。孩子已经没有了,按理说血早该止住,可她身下仍旧不断地渗出血来,侍御师试了无数方法,都不能止血。
冯妙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就像她刚刚知道有了这孩子时一样,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她那时说过的话,好像还在耳边:“忍冬,我要吃鱼,爱吃鱼的孩子会很聪明。”她从不挑剔饮食,只要听说是对孩子好的东西,吐得再厉害也要吃下去。
“娘娘,求您醒过来,忍冬学会做没有刺的鱼羹了,可以做给小皇子吃。”忍冬趴在她身边一遍遍地说,却看不见她有丝毫反应。
侍御师急得不如何是好,止血的穴位都已经反复试过,却毫无效果。拓跋宏站在门口看着,忽然冲上来一把推开侍御师,把冯妙抱起,在她耳边说:“只要你醒过来,就准你恨朕。”
一只手从她小腹上软软地垂落,人依旧毫无生气,眼角却滚出一大颗泪来,贴着她柔美的脸颊,一直滑到嘴边。
拓跋宏将明堂议事暂停三日,自他五岁登基以来,还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就连他手臂受伤那年,也是叫内监托着固定用的木板,忍着断骨的疼痛,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听她和朝臣们议事。
三天过去,拓跋宏下了第一道旨意,便是将尚未出生便夭折的儿子封为殇王,葬在平城近郊。如此有违祖制的做法,自然引起了朝堂上的轩然大波,言官纷纷上书,指责冯贵人失德,不能保育皇嗣。拓跋宏连辩驳都不屑,直接下令交由礼部去办。
冯妙醒来后,执意要回华音殿,拓跋宏怕她争执动怒,病情又要加重,只能答应了,想叫如意姑姑跟过去照料。冯妙只是摇头:“我只要忍冬。”
挪回华音殿的第二天,内六局派人来给她送补品。虽是皇帝的赏赐,却免了她起身领受,只叫忍冬在外间收着。到傍晚时,忍冬匆匆进屋来,神情古怪地说:“内六局来的徐公公,说有一盒补药,要亲自送到娘娘面前。”冯妙心灰意懒,并不想理这些事,却听见忍冬说:“奴婢本来不让他打扰娘娘休息,可他说这药能清心明目,非让奴婢来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