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又松开,松开又勾拢,最终还是拨动了机括。
箭矢临破弦而出的时候却下意识抬了下手,只钉在了兰臣肩头。
兰臣咬死牙关,生生吞下一声惨叫,将短刃递到左手向自己肩头一劈,将没入肩胛骨的弩箭箭杆削断,一面蹂身上前撞倒越梅臣,踢开了他手中弓弩。
额头冷汗到此时才成串地滚下。
兰臣半跪下去,用膝盖压住越梅臣手臂,神色决然而隐含痛楚。
他这一刀虽刺在越梅臣胸口,却避开了要害,但刃上开有血槽,漆上带毒,不过眨眼间涌出的血就打湿了衣襟,越梅臣受制于人,挣扎不得,抽搐几下,溢出几声不成调的话音,痛晕了过去。
兰臣才指尖颤抖着捡起落在一旁的青铜面具扣在他面上,拾起散落的箭矢,收拾了自己的脚印,咬牙忍痛翻出了礼部府衙。
他肩头的血淌下去,在面具边沿留下几个沾血的指印,越梅臣眼睫颤抖,挣扎着醒过来,面前却仍是一片漆黑——
兰臣刻意反扣了面具,不叫他看到自己的去向。
前去国子监讯问情况的禁卫在午后才折返,右臂被人砍了一刀,只匆匆包扎便赶了回来,一进门就带来一股血气。
应承安还没有反应过来,躺在床上发呆的宿抚一激灵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抽出枕边佩剑,赤脚跑到了应承安身前,持剑向下打量。
应承安注视他背影,难得目露茫然之色。
宿抚直到看清来者是自己常使唤跑腿的禁卫,一口不知从何而生的紧张才咽下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握的是平海剑,龙首上的宝石硌得他掌心有些疼。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隔间中,坐在床上,将平海剑横在自己膝头,细细打量这柄剑许久,才舍得把他平海剑收回剑鞘,仰头倒在床上,抓起被子蒙住了头。
宿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他用指腹摩挲着掌心的印痕,心中乱蓬蓬的。
但只隔了一层锦被,挡不住应承安与禁卫对话的声音。
应承安命人搬了张座椅给受伤的禁卫,问道:“可是国子监出了事?”
户凯死于牵机之毒,此物难得,寻常人未必听过,闻讯赶来的户氏族人一口咬定是有人要杀人灭口,矛头直指将户凯带回来的屠毅,群情激奋,欲为新科会元讨个公道。
屠毅见到户凯尸身时当机立断地封锁了国子监,向京兆尹借了两位老刑名勘验,一面把自己昨日所见详尽道来,说起昨日在马车中闻到的异味。
然而几人登车查看时并未发现异常。
户凯昨日带上车的面具和香炉都扔在席上,炉中盛的是千金香,一夜过去已经烧尽,将马车中熏得满是清淡暗香。
昨夜户凯与人饮酒作乐时举止荒唐,但绝无中毒的模样,而生员入国子监时,各个被翻检过行囊,怎么看都像是朝廷中人所为。
禁卫赶到时正沸反盈天,户氏家人目高于顶,一言不合推搡起来,竟抢了刀攻击在旁维持秩序的国子监博士,他为救人才伤了一臂。
兰臣昨夜卸下易容,尾随禁军入国子监,等到户凯下车,暗中置换香炉,又放上一张没有做过手脚的面具,才施施然地将香炉拿去典当。
千金香虽珍贵,对禁卫却是无用之物,因此第二日散值后就相约寻了当铺典当,越梅臣混在其中,毫不惹眼。
一鼎香炉当得五两黄金,转手就送给了裴意致,可惜京兆尹还未调查至此处,还要等些时日才能完成祸水东引。
应承安听完禁卫汇报,长叹一声,对左右道:“可惜了。”
户凯有真才实学,磨练几年未必不能成治世能臣,这样死于非命,确实颇为可惜。
但会元不死,国子监不乱,余下生员去哪里觅得义愤请作废本场金榜?
因此惋惜之情只是一闪即逝,应承安诚恳道:“辛苦,下去歇息吧。”
禁卫走后他又拿起奏折,宿抚无声掀开被子,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心里默数:三、二、一
嘭!
应承安毫无预兆地重重一拍桌案,放在笔架上的朱笔弹跳起来,墨汁四溅。
“来人!”他喝道,“给朕把卢天禄押到国子监,让他看看自己干的好事!”
宿抚放下被子,心想:承安佯怒时果然还是这一套。
然而他没能缩在被窝里回味多久,又收到了今日的第二桩坏事。
雁探匆匆来报:“越副使在礼部衙门中遇袭,胸口中了一刀,好在性命暂时无忧。但臣等询问贼人,越副使却不可提,只说是债主前来讨债。”
他想起自家副使那副分明痛极,却虚弱带笑的纵容模样,不免胡乱猜测道:“摸约是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