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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毅留下两名禁卫歇在院中,暂时扣押了寻欢作乐的士子,只令他们带来的家人回去报信,通知各家的亲长前来领人。
户凯结交中既有京中人,亦有同是外地来京科考的士子,后者在此无亲无故,不得不在楼中寻了空房休息,等禁卫获准放人。
禁卫将整理出的名录一览,发觉这些士子除却户凯,无一人中试,
想来也在常理之中,会试之后尚有殿试,倘若策问做得好,入了皇帝的眼,未必不能得了好名次——
状元在会试中籍籍无名,会元落入二甲都是常有之事。
因此中试者往往在住处专心备考,显得户凯狎妓之举尤为奇怪。
两名禁卫商议了一下,分出一人追上屠毅报信,得了一声称赞,又匆匆返回院中。
屠毅策马靠近马车,踩住马镫起身,借力一跃到驾车的禁卫旁,和他点了下头,抬手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他的马突然感到背上一轻,茫然地左顾右盼,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
屠毅一进马车就闻到了异味。
他警惕地往后退了退,后背抵在车帘上,将它微微掀起,凛冽北风卷入马车,屠毅嗅到凉气,心中稍缓,目光在马车中一扫,找到了异味的来源。
户凯靠在车壁上,面色红润,见屠毅登车,困倦地抬起眼皮瞭了他一下,语出惊人地说:“屠大人何时杀我?”
屠毅转瞬相通户凯身上的异常从何而来,他身涉会试舞弊,自认必死,因此放浪形骸,但此时仍不禁疑道:“我为何要杀你?”
户凯讥讽地动了动嘴角,自嘲道:“我汲于功名时家人不许我入场,我弃功名只愿蜗居一地精研义理时又迫我入场,无非是我得罪大人,已为弃子。既然要均世家之利予寒门,我不死,如何名正言顺?”
屠毅险些没能想明白其中因由。
马车在国子监门口停下,户凯越过他踉跄地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会儿被风雪覆盖地匾额,长笑一声,拎起袍角进了门。
堂上已有不少被禁卫请来的士子,都不知这是什么用意,相熟之人聚在一处猜测,见了户凯纷纷拱手口称“户兄”,七嘴八舌地请他分辨原因。
户凯只含糊过去,片刻后国子监中的博士上前来将士子们带走安置,屠毅带着禁卫们自寻住处,刘纲左右看了看,抓来一名相熟的博士,准备借住一晚。
他身负激励士子们用心举业的任命,翌日一早,不等日出就起身预备题目,正思索道酣畅处,冷不防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和呼喝声,心头一跳,笔尖在纸上拖出一道长痕。
片刻后禁卫匆匆赶来,将他请到士子的住处,之间户凯滚落在地,身形佝偻,口鼻溢血,手脚纠缠在一处,难以分离,竟已死于非命。
刘纲文人性子,见状不禁恻然,正欲安抚与他同住的士子,便见他一跃而起,手指赶来的屠毅,磕绊道:“我昨夜见他见他杀了人。”
一夜过去,宿抚额上的高热才有褪去的迹象,勉强起身洗漱后用了碗滋补的药膳,不知从哪里来了精力,嚷着要沐浴出去一身焐出来的汗酸。
应承安从偏殿中赶来的时候御医正焦头烂额地苦劝不止,听到应承安进门的声音,忙求助与他。
书房中一股浓郁药味,大概御医夜半时借用了阶下一处煎药,药渣还胡乱堆在盆中尚未收拾,不知道加了什么药材,闻着叫人颇觉不适,应承安经过的时候忍不住掩了鼻,等到走到宿抚身边时已经闻不到其他味道。
因此他顺手从书桌上拿起昨日留下的那本有关军饷的奏折递给宿抚,懒懒道:“子和看着合适的话,我便拿去回了内阁。”
宿抚受过军饷拖延之苦,当下顾不上再提沐浴之事,接过奏折坐到床边看了起来。
各地驻军情况都在宿抚脑中,他捏了捏鼻梁,打起精神,对照着记忆分辨军饷去处和数量,一刻后起身到书桌边,也不叫应承安批复,自己换了朱笔更改三处,直接交给禁卫命他送到兵部。
应承安并不意外,他另取了一支笔蘸朱墨,等到宿抚吩咐完禁卫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身体如何了?”
宿抚看奏折时身心投入,尚不觉得有什么,应承安一问却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他不舒服极了,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抽了下鼻子。
“难受,”他抱怨道,“承安还做恶人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