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青瞳脑袋里闪过一句话——这是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回过神再看,朝堂上已经一片喧哗。文官武将一起开口大骂起来,文有文的措辞,武有武的说法,贵岂来凭一人之力猛烈还击、发挥出色,眼见半数和他对过话的官员都满面涨红、浑身颤抖。大苑加上大梁共四百年,这太和殿中还没有这么热闹过,如果屏蔽了声音,看动作倒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许多一辈子都没有骂过人的文官都开了戒,然而,越是豁出去什么都骂,越不是贵岂来的对手。眼见这番舌战,贵岂来定能轻松取胜。
这场面也太不堪,青瞳皱起眉头想大喝一声——来人,将他拿下。抓他倒是可以,只怕一开口惹祸上身。看他骂得正兴奋,随口给自己两句怎么办?贵岂来连萧图南都骂,没有理由会特别关照她。别人被骂也就罢了,她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脸面,要是挨上一句村骂,那么只好杀了这位来使了,然而这样的后果她又实在不愿意承担。
如今贵岂来骂得虽然凶,实际目的却是要钱,为了钱开战,国人恐怕不会支持;因为被他骂了几句而开战更不行,这些话拿到军中激不起同仇敌忾,反而会让人觉得打得不值得;但就这么忍着也不行,难免被人瞧不起,若真打起来影响威信。哎呀,真是头疼啊!她早就料到此事没那么容易摆平,只是没想到谈判还没开始,西瞻的使臣就成绝杀了。
她正想着,胳膊在桌子下面被轻轻拉了一下,身边穿着四品侍书服饰的花笺不动声色地从下面递给她一张纸,青瞳快速瞄了一眼,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斗大的:“稳住他,我去办救兵。千万等我,别让他停了。”
“千万”二字写得极大,如同加重语气一样。“搬”字还写错了,写成了“办”。墨迹早已干透,看来这纸条写了好一会儿才递进来。青瞳认得这是任平生的字,除了他没人有这么凹的水平。
因为任平生无事,青瞳便任命了他一个十六卫军教头的职务,让他教授军官搏击之术。很快,被他训过的那些军官个个叫苦不迭,任平生摇头说他会的是一对一的功夫,都是要从小练习,不是这些已经成年、骨头僵硬的军官可以学得了的,于是自己请命改教大内侍卫。
侍卫基本上都是练家子,这下就没了问题。只是这个大个子从此领了腰牌,出入内宫比萧瑟等重臣方便百倍,毫不避讳。当然,只要青瞳不介意,别人也不敢说什么。朝堂上来了这个克星,消息被宫女内侍传进内宫,任平生偷偷潜进太和殿后殿听了一会儿,就写了个纸条然后飞一般走了。
青瞳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朝堂,再看看发挥得游刃有余的贵岂来,心道:千万别让他停?我就是想让他停也得有办法啊。又极奇怪,任平生说去搬救兵?她看着骂得吐沫横飞的贵岂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本朝有这方面的人才。
十四、PK
大苑这方的声音已经低了下来,只有少数几人还能勉强一战,言辞也重归文雅。
贵岂来的声音依然高昂清晰地传来:“哀吾生之鄙贱,又何矜乎才艺也!予夺其不可冯,吾又安知夫天意也!人固有不偶兮,将异世同其狼藉。遇秋气之恻怆,谅时命其不可为,独申哀而竟夕……”
青瞳听得脑袋发胀,看着武将个个眼睛发直,文官个个嘴巴发涩,只有贵岂来还跟吃了五石散一样兴奋。
在一片混乱中,方行舟进来唱报:“皇上,侍卫军教习任平生携一人宫外求见。”
青瞳简单地道:“宣。”她的表现一直很符合身份,从头至尾,表情沉着、目光坚定,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直不愠不火。
方行舟表情颇有些古怪,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低头应了一声“是”,片刻就带着任平生和一个中年女人进殿来。这女人粗手大脚,指甲缝里还有黑泥,只有一副水蛇腰一步三摇,还有些韵致。
她的眼睛呈三角状,眉成吊梢,颧骨高高耸起,两片薄薄的嘴唇,在她长度颇为壮观的脸上显得好不精致。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衫,显然是第一次穿,衣服上压的褶子还没有展平。她见了这样大的场面颇紧张,身子微微发抖,带动新上浆的衣服沙沙作响。任平生规规矩矩地行礼,这女人扑在地上,咚咚磕了好几个头。
青瞳皱起眉看着任平生,任平生冲她挤挤眼睛,她想不出这个女人是干什么的,但却相信任平生的鬼主意,于是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
那女人站起来环顾一周,看着装束完全不同于中原人的贵岂来,回头问任平生:“就是他吗?”
任平生点头:“是,能骂过他,给你五两银子。”
女人答应一声,先冲贵岂来阴阴一笑。贵岂来一愣,只见这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扬起,夸张地往腿上一拍,随后踩着这个节奏跳着脚骂起来——
“瞧你那样,满脸芝麻酱,猪鼻子狗脸不像人样。你头是猪养的、身子是鸡养的、脚是熊养的、肚里的杂碎是母狗生的,一看你就是三伏天卖不掉的肉——臭货!有大哥有三弟,你算老几?强盗画影像——就你那副贼形!乌龟跌在竹园里——就活该戳死你这个硬皮软杂碎的王八蛋!”动作纯熟至极,声音连贯顺畅,抑扬顿挫,一点也没停歇。
任平生出宫门后即刻骑上快马,飞奔到离京都八十余里的一个村子,开口就问:“你们村里最能骂人的泼妇是哪一个?”
他拿着兵马司的关防,尽管要求奇怪,当地里正还是不敢耽搁,把他领到一个院落前,隆重介绍了这个外号“小歪嘴”的中年农妇。当任平生用五两银子诱惑她去和一个外族人对骂时,她只一句话便坚定了任平生必胜的信心,小歪嘴问:“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贵岂来吓了一大跳,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出口伤人?”
“好你个孙子,胎毛刚摩挲干净,转过屁股就不认识你娘了,老娘是你贴亲热辣的八辈子祖宗!你嫌你老娘出口伤人?你那点本事不也是老娘给你的吗?”
贵岂来大怒:“你到底是何人?胆敢辱骂一品大员,便是你家皇帝也不能对我如此无礼,还不将她拿下治罪!”
小歪嘴有点气馁,慌张地四下看看。青瞳沉声道:“朕这朝堂,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跳起……呃,贵岂来,刚才你言道,不管用什么话,能说得你服就是正言,还算不算?”
以前萧图南每次提到这个正言大人都叫他“跳起来”,害得青瞳差点脱口而出。
青瞳对小歪嘴道:“那民妇,西瞻来使想和你辩驳一番,你莫要让他失望。”
小歪嘴得了定心丸,大喜道:“遵旨。”回头得意扬扬地看着贵岂来,道:“你想变啥玩意儿?就是变成夜壶我也不怕你。”原来她不知道辩驳是什么意思。
贵岂来气得直哆嗦,道:“我看你必是一个无知泼妇,即刻滚回去,不要在这里撒野。我堂堂天国上臣,岂能和你这种蠢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