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再向慎妃复仇。”
我恨上心来,狠狠捏着她的面颊,扳过她的脸庞,冷笑道:“你可知道,因为你害死了慎妃,后宫生了多少事!夫妻父子之间起了嫌隙,人人自危!紫菡一尸两命,连我自己都——”锦素的眼中泛出惊异之色,下颌微动,却不能说话。
我放开她,她立刻焦急地问道:“紫菡怎么了?姐姐怎么了?”
我不忍作答。她又看芳馨,芳馨叹道:“紫菡被封为静姝后,和奴婢们一起被拿到掖庭属审问,小产而死。姑娘的药也被搜走了,一时间发起心病,没有药吃,险些……过去。”
锦素骇然,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我又道:“别人暂且不说,只说你自己。本来你去了西北,得王爷真心相待,将来有望册封为昌平郡王正妃。你为了复仇,不但害了旁人,也毁了自己的一生。值得么?你的母亲舍了性命保护你,就是为了让你这样糟蹋的么?!你以为你是个孝女?实则你蠢不堪言,你有何脸面下去见你的母亲!”
锦素掩面泣道:“姐姐……”
我拭泪,平复半晌道:“你在掖庭狱有许多时间,尽可慢慢思量。你既然不顾我的劝告,向慎妃复仇,那你我的姐妹情义,便到此为止。”我不忍看她,背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道,“当年我在陂泽殿,第一次见到你,你一身布衣,簪着一朵蓝紫色的蝴蝶花,还记得么?这双蝴蝶花的绣鞋,你尽可穿着走你自己的路,我再也不会拦着你。”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室。
如此决绝而痛心,是我从没有经历过的。我和锦素出身相近,所以我一直刻意与她亲近,如今看来,全都是错的。都是我的错。
若我当初不劝说慎妃饶恕锦素,或者慎妃当时秉公来办,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世事轮转,都是自食其果。抛弃与锦素的情义,便是抛弃自己过往的五年。我固是痛心,却也有断腕的释然。
夜色浓黑,高墙两边灯火通明。隔着泪水望出去,每一盏灯都祭出万千剑戟,毫不留情地刺入深远的黑暗。光晕像被烤红的耳朵,紧紧地贴住高墙,努力探知墙后的愤怒与哀愁。
当年锦素做庶长子高显的侍读,我服侍嫡子高曜,本不该如此亲近。年少入宫,最怕孤独,我和锦素,不过是刻意相守。不是没有真情,只是这真情如山岳骤然隆起,却在蚁噬下土崩瓦解。还不如我和颖嫔之间聚沙成塔、坚实而有限的情义来得真实可靠。
她的淡然无惧,也许因为母仇得报、死而无怨,也许是因为她坚信昌平郡王能搭救她。她既能无怨无悔,我自也心安理得。不错,便是“心安理得”四个字。
临去西北前,她说:“我这一生最高兴的事情,是和姐姐的情义能善始善终。”何其讽刺!
芳馨和小简跟在我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小简将我送回漱玉斋,临别道:“大人今日劳累了,请好生歇息。奴婢回去复命了。”
我忙道:“公公又要服侍陛下,又要理会玉机的琐事,实在辛苦。天气寒冷,请公公留下来饮一碗暖身驱寒的汤羹再走不迟。”
小简笑道:“奴婢多谢大人的美意。良辰姑姑早就备下乌鸡红枣枸杞汤,奴婢回去定能赖上一碗的。就不叨扰大人了。”
我屈膝道:“那便请公公代玉机谢陛下恩典。”
小简笑道:“大人放心,奴婢一定将大人的意思一字不差地回禀陛下。”
我又道:“明日玉机想亲自去定乾宫谢恩,不知陛下几时得空?请公公指点。”
小简道:“征北将军黄泰林从北方平叛回京,陛下明日要去营中,亲自封赏黄将军和麾下的一干校尉。大人若要谢恩,晚膳后去就好。”
我亲自送他到玉茗堂门口:“多谢公公指点。”说罢命芳馨送他出了漱玉斋。
绿萼递上热巾,我方才拭净了脸上的泪痕,又将热巾敷在红肿的眼皮上,仰身倒在榻上。绿萼为我除下棉鞋,盖了一幅薄被在我的脚上,正在犹豫要不要解斗篷上的衣带,却听芳馨走了进来,道:“去做一碗五福安神汤来,要热热的。”
忽觉眼皮一轻,原来是芳馨将热巾拿走了:“捂着热巾子,越发的肿,明日起身,该不好看了。”
我索性坐起身来,将斗篷解下,抛在一边。转头只见窗纸慢慢亮了起来,原来是一片浓云移开,清辉泻地。我启窗望天,但见被月光照见轮廓的暗云四散开去,露出几点明亮的星光。星月辉映,愈加显得暗夜深沉。光与暗,相得益彰。
芳馨打量着我的神情,微笑道:“姑娘这一次倒没由着自己伤心。方太医知道了,定感欣慰。”
我合上窗户,幽幽一笑道:“伤心?我早已伤心过了。”
芳馨道:“姑娘是早就知道于姑娘与慎妃娘娘的事了么?”
我狠狠地绞着巾子,用力擦拭双手:“从我知道那些字是锦素写的开始,我多少知道我和锦素便是这样的结果。我若今日才伤心,也就不能断然与锦素决裂了。”
芳馨道:“姑娘能快刀斩乱麻,对自己的身子也有益。奴婢就怕姑娘碍着姐妹情深,非要救于姑娘。”
我抚着冰冷而紧绷的面颊,合目叹道:“我和她,还称得上姐妹情深么?她那样不顾一切地报复慎妃,是全然不顾我。况且……”我嗤的一笑,“她真要报复,也当报复颖嫔和车舜英才是。如今颖嫔手握后宫大权,车舜英在家乡安然度日,倒是慎妃娘娘——如此愚蠢,如此可笑,该如何说呢……”忽觉左手温然一湿,忙在热巾上擦干了。
芳馨亦叹道:“于姑娘的心是太实了些。她会被处死么?”
“锦素当年参与废后,这是极其机密的事。她为一己私仇,将此事四处张扬,是犯了大忌了。慎妃是不是看了她的这封信自尽的,根本无关紧要。以陛下的性子,她十有八九会被处死。剩下的那一两分,只看陛下肯不肯瞧在太后和昌平郡王的面子上,容她苟活。再者,还要看昌平郡王肯不肯为了她像当年睿平郡王求娶董妃一样,苦苦哀求。”我顿了一顿,静静道,“只要她写了这封信,她便死得不冤。所以,我不同情她,也不会为她难过。”
芳馨的面颊微微一颤:“姑娘从前待于姑娘,是不惜一切的好。”
我示意她坐在我身边,垂首道:“那是从前。这一次牵涉到慎妃娘娘的死,我没法不决绝,因为北窗后面——”我张了张口,还是掩不住唇角诡异的笑容,“或许陛下和施大人在听着呢。”
芳馨大吃一惊,顿时跳起身来,掩口惊呼道:“真的么?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我将食指比在唇上,嘘了一声。芳馨颤声道:“姑娘如何知道的?又是几时知道的?”
我拉过她颤抖的手,微笑道:“姑姑别急,我也只是猜的。”
芳馨微微松一口气,抚胸惊疑不定:“姑娘可别吓唬奴婢。若那会儿陛下在听,姑娘对于姑娘的‘大礼’稍稍心软,或应对不当……”
我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想收她这份‘大礼’。于我和弘阳郡王来说,慎妃能平安无事的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她敢杀慎妃,便是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