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夏初进来了,汤宝昕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苍白的脸上唯有双目通红,备显颓丧。
夏初一看那双眼睛,不禁心有戚戚焉地充满了同情。想想月筱红又想想自己,看着汤宝昕便联想到了苏缜,竟觉得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生离与死别之差罢了。
章仁青从凳子上站起来,对夏初拱手见礼,道:“官爷,我是来升堂做证的。月老板被人谋害一事,德方班已经私下里查过一遍了,事情我都清楚,您尽管问就是了。”
夏初转头看着他,冷嗤了一声,慢悠悠地道:“章管事好本事,不过一天的工夫就把案子查清楚了,夏某佩服。”
章仁青听夏初这话音不对,自知是心急说错话了,不禁默默地擦了把冷汗,赔着笑道:“在下没别的意思。只是事情出在德方班,人头熟悉,问起来方便一些罢了,谈不上查案。月老板的事还要仰仗官爷做主。”
夏初把卷宗扔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下:“那就请章管事说说,您都查清楚什么了?”
“是这样的。”章仁青清了清嗓子说道,“蓝素秋那边说与您交代过,四月三十晚上汤宝昕曾经去过月老板房里,两人还吵了起来。后来这事儿在班子里传开了,与汤宝昕住在同一屋的老五便与我说,那天晚上汤宝昕戌时回了屋,可躺下之后没一会儿又偷偷地出去了。”
“出去了?”夏初听完转头问汤宝昕,“有这事儿吗?”
“有的,他之前是认了的。”章仁青道。夏初瞟他一眼,觉得章仁青的态度似乎十分急切,心中便存了点儿疑惑,冷声道:“我在问他,章管事少安毋躁。”
汤宝昕那边仍是低着头,反手抹了下鼻子,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出去干什么了?”
汤宝昕稍稍抬头,垂着眼皮闷声道:“我心里头烦闷,去后院厨房偷了壶酒,喝酒去了。我没有去找小九,更没害她。”
夏初这边还没开口,章仁青又抢着说道:“我们问他他也是这么说的,可他说喝酒去了,又没人瞧见,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还不是由得他胡编。”
夏初有点烦,皱了皱眉头问他:“那章管事觉得他是做什么去了?”
“定是悄悄溜进月老板房里,下了毒手的。”章仁青哼了一声,“今早把他押在院里问话时,还有班子里的孩子说半个多月前就撞见过他与月老板吵架,孩子童言无忌自是不会说谎。问他有无此事,吵的什么,他又不肯明说。这汤宝昕言语支吾,心中必然有鬼。”
夏初扯了扯嘴角。汤宝昕语焉不详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吵的什么说明白了,恐怕月筱红的女儿身也就藏不住了。
只是章仁青不知道这件事,程班主却是知道的,可他也没帮汤宝昕说话,不知道是怎么个心思。心里头想着,便提笔记了下来。
“章管事挺笃定?那您觉得汤宝昕是如何杀害的月筱红?”
“这……”章仁青顿了顿,“这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我们在班子里动了规矩,他却嘴硬不肯说,还要仰仗府衙详审。”
“你的意思是让府衙替你们德方班打他几板子,打到他认了罪行为止?”
章仁青有几分不解,犹豫着说道:“这府衙的规矩我们自然是不懂的。但也听说这犯事之人往往不打不招,总得要吃点儿苦头才晓得厉害。”
章仁青一说这刑讯的事,夏初越发反感了起来,面有不悦地说道:“西京府衙不打人。”她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又侧目将章仁青上下扫了个来回,问道,“章管事,你与汤宝昕可是有什么私仇不成?”
章仁青一愣,随即捏着衣摆往前进了一步,急急地道:“官爷,我与他素无恩怨,我就是心疼月老板。”他叹口气,“正当红啊,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是吗?”夏初瞧了瞧一直沉默的汤宝昕,接着道,“就算汤宝昕没有月筱红名声大,好歹也是你德方班的人,章管事这样急切地要让府衙逼供,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话刚问完,班房的门便被推开了,常青探进头来瞧了一眼,低声对夏初道:“头儿,您方便来一下吗?”
“怎么了?”夏初把茶盏放下,问道。
常青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夏初便起身出门跟着他到了廊庑下。常青扬头往府衙大门处指了一下,道:“府衙门口又聚了不少人,都是来陈情的,让咱们严惩凶手。门子那边过来找我,问是不是轰了去。”
夏初听完,一下子便想起上次在泰广楼门口的事来,心里还有点后怕:“多少人?闹起来了?”
“不算多,十多个人的样子。倒是还没闹起来。”
“那就好。”夏初松了口气,“跟我过去看看再说。”
到了门口,夏初在门房后面张望了一眼,见两个门子像门神似的,正金刀大马拿着架势。门外站了几撮人,有向里张望的,有三两交谈的,神色或诡秘或愤愤。这时有人扬脖子喊一声,问为什么还不升堂,引来一片附和。门子便大声呵斥了回去。
“这帮闲人。从德方班跟过来的没几个人,有的大概是路过听了两耳朵就站进去了,跟着起哄。”常青在一旁说道,“再这么让他们待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多。闯衙门他们倒是不敢,但是围在这儿总归是不好看。”
夏初寻思了一下道:“好看不好看另说,德方班私审汤宝昕已经闹了误会,不能再这么以讹传讹了。你去说说,府衙正在审问,自会秉公断案还月筱红一个公道,让他们赶紧散了。”
“得嘞,那我让门子把人轰走去。”
夏初点点头。对付这种场面常青比她更合适一些。“告诉门子,不许动粗。”她又回头叮嘱了一句,见常青应了个是,这才转头走了。
半路上遇见正往门口去的蒋熙元,蒋熙元问她出了什么事,夏初摆摆手道:“没事,一些月老板的戏迷围在门口想讨公道,人不多,我让常青先劝回去。”
“怎么会有戏迷过来?”蒋熙元问道。
“都是那个蓝素秋多嘴!哦,还有德方班也是,竟私设刑堂逼供汤宝昕,还好常青去了把人带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
蒋熙元听完又细问了一下,夏初便把章仁青所说的与他讲了讲。话说完,愤愤地抬脚把路上的一块小石子踢走:“章仁青认定了汤宝昕是凶手,居然还让我给他些教训,怕他不招供。他好像挺急切的,我觉得有点可疑。”
蒋熙元听完想了想,随即笑了笑说道:“可疑倒不一定。昨天我回家听刘起念叨,说原本月筱红下葬之后德方班就要回泰广楼开戏的,但新挂出来的水牌上最近却没有他们。”
“那是什么意思?”夏初不解。
“月筱红原本是被钦点入宫唱戏的,现在人死了,而且可能是死于非命。泰广楼恐怕是担心万一上头问起来会被牵连进去,所以没给德方班排场子吧。”
夏初不屑地轻笑道:“大人,你说过,这月筱红再红也就是个戏子,还能翻出什么大事来?皇上不是不怎么爱听戏吗,哪有闲工夫管这事儿?”
“我知道,但别人不知道,就算泰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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