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
章仁青理了理袖口,颇无奈地摇摇头:“月老板戏好人红,素秋也是唱旦角的,心里一直不太服气,言语上给月老板添添堵也是常有。素秋唯一强过月老板的就是这刀马旦的身手,那天练功缨枪指到了月老板的脖子,把月老板给惹恼了,这才有了学刀马旦的事。唉,这自小扮了女人唱戏,性子也都像女人似的了。”
“缨枪指到月筱红的脖子?是玩笑的?”
“玩笑的……”章仁青说着便看了看夏初,“夏捕头的意思是怀疑素秋……”
“没有。”夏初摆了摆手,“现在也都只是问问,章管事不用想太多。”
说话间,便有个十来岁的小子扶着班主走了进来。班主约莫有五十多岁的模样,头发花白,一身青色的布衣裤,脸色蜡黄,精神十分不好。
章仁青起身让班主坐下,两厢介绍了一下。班主姓程名世云,是德方班开班老班主的儿子,自小跟着自己爹学了戏,老班主过世后便接了这班主的位置,一辈子没离开过戏班子。
章仁青低声对夏初道:“月老板是班主从小带大的,跟亲子也无异了。月老板去了之后班主便病了,这才将能下床,您多担待。”
夏初表示理解,再看程世云,眼里便多了几分怜悯之意:“叨扰程班主了,逝者已去,您节哀顺变,多保重身体才好。”
程世云喉头动了动,点头间眼圈便红了,呜咽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夏初叹了口气,对章仁青道:“我有些话想私下里问问程班主,不知方便不方便。”
章仁青自然不会说不,让人找了个软垫来撑住程世云的后腰,带上门,将花厅留给了夏初。
“程班主,月筱红是女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夏初开诚布公地先把这个撂到明处,后面的话才好问。
程世云一听这话,愣了愣,随即胸口颤颤地喘了几口粗气,闷声哭了起来。夏初慌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劝,生怕他情绪激动再昏过去。
紧张地等了好一会儿,程世云才缓缓平复了情绪,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沙哑着声音道:“小九啊……小九命苦啊!”
“是不容易,一个姑娘家……”夏初附和着说道。
“她来的时候才这么点大。”程世云颤巍巍地比画了一下,“眨眼十多年了,学戏苦啊,一个小闺女也熬过来了,这正好的时候……正好啊……”
“程班主节哀。”夏初看程世云情绪又有点激动,赶忙岔话道,“刚才听章管事说,月筱红这阵子正学刀马旦的戏,可有此事?”
程世云点点头:“她哪怕只唱青衣也够吃一辈子的了,偏要难为自己。那孩子要强,摔打得尽是伤也不吭气,我心疼她,她就说没事,怕年纪再大点儿想学也学不成了。”
程世云沉浸在回忆里,脸上微微地见了点儿笑容:“有时候倒觉得她是亲的,与我一样,都痴戏。听见那西皮流水,听见胡琴儿就打心里那么爱……”说着说着,表情又哀戚了下去:“这么年轻轻地去了,那把嗓子以后还往哪听去呢。”
夏初被他带入了情绪,也跟着感伤起来,托着腮,听他把月筱红过往的事儿说了好半天。直到程世云亏了气力,咳嗽起来,夏初才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不禁把自己骂了一番,敛了敛精神问道:“程班主,这德方班里有与月筱红有过节的吗?”
程世云抬起眼皮看了夏初一眼,沉沉点头:“那倔六子。”
“倔六子?”夏初眨眨眼,“您是说汤宝昕?”见程世云点头表示肯定,不禁纳闷道:“汤宝昕不是与月筱红关系很好吗?昨天问过他,他说当年还是他带着月筱红投奔的德方班,磕破了头您才收下的。”
“那是从前。”程世云哼了一声,捂着心口缓了缓气息,不屑地道,“那时候收下他是看他身板还不错,也是个有情义的孩子,但终究资质一般了。现在小九儿唱成了角儿,红透了西京城,他想求娶,倒不知安了什么心思。”
“您的意思是月筱红并不想嫁他?”
“小九爱戏,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才有的今天,嫁他?凭的什么!”程世云说得激动,一瞪眼,痰气上涌便费力地咳了起来。
夏初浅浅地抽了口冷气。心说到底是演戏的啊,昨天她瞧汤宝昕的样子,可丝毫看不出端倪来,只觉得是一对青梅竹马抵不住老天捉弄,造化弄人。
夏初有点头大。
按金二顺所说,他发现了月筱红的异状去喊人,第一个进屋的就是汤宝昕,而最后给月筱红装殓的还是汤宝昕。如果月筱红真的是被害身亡,那么依程班主所言,汤宝昕的嫌疑颇大。这事儿还真不好问了。
程世云那边情绪几个起落之后已然撑不住了,夏初只好先让人将他扶去休息了。出得门来见常青正搬了把椅子在墙根躲阴凉,端着茶,看着院子里一帮光头小子背词儿练功,津津有味。
“你倒挺舒服。”夏初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椅子。
常青噌地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让出了椅子,道:“咳,哪知道您问了这么半天,我这早完事儿了。”
“问仔细了?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收获我哪敢在这儿坐着。”常青从旁边又拽过一把椅子来,拿杯子给夏初添了杯温茶,“来,我慢慢跟您说。”
常青这边把他问到的情况与夏初说了,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话头往门口看过去,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头儿,那个就是蓝素秋。”
夏初顺着他的目光转了头,见一个穿着蓝灰色长衫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男子中等身高,很瘦,手搭在额上挡着日头,轻蹙着眉,进来后目光往院里眄了眄,不屑般微仰起下巴来,穿过侧门往东跨院走过去。
那几步走得很有特点,步子比戏台上的碎步略大,上身不动,胯左右轻摆,显得腰肢很细。夏初瞧着觉得别扭,忍不住说:“怎么这样走路。”
“咳,这睁开眼就扮女人,除了上茅房的时候低头瞧瞧,哪还想得起自己是个男的呢。”常青笑道。
蓝素秋那边刚拐去东跨院,紧接着蒋熙元便进来了,一大步便迈进了阳光里。晃晃的白日下,一身水青的薄长衫束了宽腰带,身高腿长,背挺肩阔,散发着健康坦荡的男人味。
夏初此时瞧着蒋熙元,眼睛舒服多了,不禁啧了两声,喃喃地道:“真是……就怕货比货啊!”
蒋熙元也瞧见了夏初,粲然一笑,迈步而至,朗声道:“在这儿躲懒呢?”
常青再次起身把凳子让了出来。夏初此时看着蒋熙元就觉得痛快,不计较地笑了笑:“我那儿刚问过程班主,这正听常青说他调查的情况呢。大人怎么过来了?不是上朝去了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早散朝了,还与皇上说了会儿话。”蒋熙元伸手拿过夏初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夏初要拦没拦住,“我的杯子!”
“那怕什么?”蒋熙元冲她挤了下眼睛,“走得渴了。我又没嫌你。”
夏初没好气儿地瞥他一眼,推开蒋熙元递回来的杯子,又让常青去拿了个干净的:“大人心情挺好?皇上赏你官了还是送你钱了?”
蒋熙元笑道:“皇上又不是我,我又不是你,哪有这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