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管阳衙门的车夫把马车勒停在了集市的巷口,扭身对车里说:“前面进去就是管阳城的集市了,往东走有不少酒楼,南边一直下去是柳巷……”
“谢谢了。”夏初撩开车帘拦住了车夫的话头,弯腰从车厢里走出来,车里又伸出一只手臂来拽了她一下,“下得去吗?先回来!”
“小瞧人。”夏初小心翼翼地坐在车板上,右脚先够到地面,把身体的重心放上去,然后屁股才挪了下来。她掸了掸裤子,回身扬头对蒋熙元笑了一声:“这有何难。莫说崴了一只脚,就是折了两条腿我一样生活自理。”
蒋熙元跟着从车里出来,轻身跳下:“你的意思是我多余跟你出来?”
“那倒也不是。照顾我确实是不用的,但是……”夏初嘿嘿一笑,“大人你眼光好,肯定比我会挑礼物。”
“没给男人送过礼物,不会挑。”蒋熙元愤愤地道。话虽如此说,他仍是问道,“那黄公子做什么生意的?做得大吗?”
夏初不知他的用意,有点警惕地道:“这与礼物有什么关系吗?”
“你以为我问是为什么?自然是有关系的。”蒋熙元瞄她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让她扶着,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说道:“要是小商户,就随意买点好彩头的东西就行,要是大商家,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不管大小,我也只买得起所谓‘随意’的东西。”夏初道,目光看着前方路上熙攘的街市,轻轻地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心意价值几何,不靠钱衡量。”
她忽然有点想念苏缜。也许这一刻苏缜能出现在她面前,她可能会忍不住要问问他,如果她是个女的,会不会改变什么?
但苏缜不可能出现,所以注定什么也不会改变。这想法真是挺愚蠢的。
“心意?”蒋熙元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有点发酸地说,“那我可能真的帮不上忙了,我不知道你对他什么心意。”
“大人你又要说什么?能什么心意,朋友之心。”夏初转头去看街边的小摊子,“很好的朋友。”
“你的那个黄公子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叫‘我的黄公子’?大人你别老往坑里带我。”夏初横了他一眼,侧头想了想道,“我估计家里是个皇商吧,很有钱的样子,也可能是个官商?总之人很好,完全没有铜臭气,也不张扬。”
“你连他家里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这叫什么朋友?”蒋熙元不屑地说。
“是不是朋友,跟家里是做什么的有何关系?我又不做买卖。”夏初不以为然地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你这哪有淡如水的样子,浓得像锅粥。那他叫什么你总知道吧?”
“黄真。真假的真。”夏初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大人认识吗?不过他说他不认识你,倒是听说过,说你是个人物。”
黄真?蒋熙元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倒不记得印象里西京有这么一位公子。按夏初所形容的,样貌清俊,家境不俗,就算他不认识总也该听说过才对。
低调成这样?蒋熙元甚至有点怀疑,会不会是归禾公子改头换面又回来了,不过这名字可太一般了,不像那位矫情的书生会给自己起的化名。
看来回京后得让人问问才行。
夏初看蒋熙元出神,便问他:“大人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蒋熙元摇摇头,“印象里我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有什么奇怪的,西京那么大。”夏初不以为意地说,“本来前几天过生日的时候想请你一起的,给你们引荐一下的。结果大人你跑了,只能再找机会了。”
蒋熙元本来还想再问问这位黄真住在哪,可一听到夏初说起生日,便想起了自己要送给她的那把扇子。他低头往夏初腰上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扇套,正要开口问她有没有收到自己的礼物,夏初却忽然松开手走到了路边。
“这个好不好?”夏初从摊子上拎起一个小玉坠儿来晃了晃,“看着挺可爱的。”
蒋熙元撇了撇嘴:“可爱?这东西叫辟邪,就不该是可爱的玩意。”他接在手里掂了一下:“最次等的玉料,雕工太差。你送人家这么个东西,是想让他怎么处理?戴着?还是供着?还是干脆扔着不管?”
那摊子的摊主听见不乐意了:“我说这位爷,我这就是个小摊子,您瞧不上眼就往那边去,天工坊,那儿东西好价格也好,别让我们这不值钱的玩意糟污了您的眼睛。”说完欠起身来把那个玉坠从蒋熙元手里夺了回去,嫌弃地吹了吹,又嘟囔道:“一钱银子的东西还挑玉料挑雕工?”
蒋熙元转过身要与那摊主辩一辩,夏初赶忙把他给推走了:“人家说得也对,大人你说话也太不留情面了。”
“我与你说话呢,哪里是说给他听的?”蒋熙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天工坊,反手拽住夏初就走,“他说得倒是对,你净挑点一钱银子的东西如何拿得出手?”
“那多少钱的合适?黄公子本身就是有钱人,我就是砸锅卖铁换个东西,也不准有他日常的一套行头值钱,咱就不考虑绝对价值了吧?”夏初一跛一跛地跟在他身后,急忙地说。
“有我呢,你愁什么钱。”
“那也是你的钱啊!不是我的,出来借早晚还是要还的。”
蒋熙元头也不回地说:“反正你欠我的也还不清了,还差这一点儿吗?”
“啊?我不就欠了你一笔房钱吗?我每个月都说要还的,是大人你不要,你可不能私自加利息坑我啊!”
蒋熙元停下来回头看着她,逆着光,夏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道:“我说还不清就是还不清,你要是想还……”
“怎么着?”夏初眯了眯眼睛,“签卖身契啊?”
蒋熙元沉默了片刻,弯唇一笑,手掌盖在夏初的眼睛上,低声道:“你就欠着吧。”
人和人之间最理不清的关系就是债,所以这世上最利落的话就是:咱们两清了,以后谁也不欠谁的。
蒋熙元听夏初说要还钱时,脑子里蹦出的就是这句,引申开去的含义令他心慌。还了钱,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京兆尹,不再是她的上司,那他俩之间是不是就两清了?那怎么行呢。山不来就我,我总得有个理由去就山。
既然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总得记得你欠我的钱,想着我对你的好。
蒋熙元知道这想法挺可笑的,但也不会比他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个男人更可笑,笑也是自己笑自己,怕什么呢?
怎么牵挂都是牵挂,只要是牵挂就行,所以,你就欠着吧。
蒋熙元说完这句话,便把手从夏初的眼睛上拿开了,阳光刺眼,夏初还没来得及看清蒋熙元的表情,他就已经转过了身去。
夏初不明白蒋熙元这句话背后深刻的含义,跟在他身后道:“别呀……那多不好意思。该还还是要还的,大人你虽然不缺钱,但那是你的……”
“真婆妈。”蒋熙元回了一句。
夏初闭嘴了。心说还有这样的事呢?原来跟土豪做朋友是这样的。欠债的要还钱,债主还嫌烦?有钱也不用这么高调啊!
两人前后脚进了天工坊,夏初粗略地一扫就想出去了,看着就贵!可店里伙计比夏初那一...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