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痛难耐的手掌中,忽觉力道一松,酸痛的手臂再也使不上劲儿。
绷得紧直的绳索软了下来,手里的劲头刚松,紧接着就是腹部一空。那一瞬间,脑袋像是被行驶速度180迈的汽车直直碰撞,浑身摆动。
双手本能的想捏紧绳头,想稳住身体,保全性命。但我整个人,已经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从高空里往下坠去。
那一刻,脑袋里一片空白。
下意识中,双手对绳索上扯下拉,但那绳索早就泄掉了所有力量,松软如泥,哪里还搭得上力气。坠落之中,两个背囊的重量,让摆手甩腿的我“平躺”了过来。时间仿佛凝固,平躺在空气里的我,尽情的挥摆着四肢,两眼望见了碧蓝的天空,也看见了从悬崖上松滑而下的整条绳索。
绳索很长,天空很蓝。
地面好像传来了一声惊呼,我猜也没猜,就知道那必定是旗娃呼喊出来的。
但当我明白过来这是刘思革斩断了绳索时,挂着两个背囊的我,已经掉落进了树冠之中。背上的背囊率先触中了枝叶,耳边一阵稀里忽拉的枝叶断裂声,眼里还是碧蓝的天,未传来绿意。我立即丢掉绳子,伸手护头。
猛触枝干带来的冲击力,隔着背囊朝我身体袭来。这比我想象中要疼,但还没来得及喊疼,脑袋里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我好像歪着滚掉了下去。
急落之中,身体好像连连撞断了好几根树枝,一时间断丫扫叶的声音响耳不绝。七荤八素、翻江倒海之中,我分不清是哪个部位受到了撞击,又是哪个部位传来了痛感。我只知道,树枝没有地面硬,老子没有直直坠落向地,这次应该能捡回一条命。
那枝丫断裂的声响,是全世界最为美妙动听的乐章!
几根枝丫断裂,一层层的缓冲后,我的下落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最后,我腾出了护头的双手,想抓住一根树枝稳住身体。但双手已被绳索磨损得丢完了劲儿,这一下没能抓紧,身体在枝叶间停顿了一秒,接着又开始自由落体。
回去后,我一定多拉他几个引体向上!
最终,背上的背囊又是一阵剧烈的冲击传来,差点儿把我的腰给顶坏。那坚实的痛感告诉我,这次是掉到了地面。丢手一碰,果然触到了乱草丛生的泥面。
猛烈的冲击,让我好不容易才缓回口气。胸口作疼,躺在地面的我猛烈咳嗽几声,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睁开眼,绿意一片。密集的树冠在上空遮盖着,那与悬崖上头的树林,没什么区别。方才碧蓝的天空,被郁郁葱葱的树冠遮住,只在绿叶之中露出星星点点的蓝色。
我闭回眼睛,在周身的痛楚之中,喘起粗气,感受着周围这美好的一切。
鸟儿好像在叫,虫儿好像在飞,地面的空气非常好闻。双手耷在地面上,再用不着使出半点儿力气。动动手指,手心里再没有细软的绳索。臂膀的劲头在恢复,手心的炽痛在消散,不如就这样让我躺上一天吧——什么绳索,什么任务,什么军功,老子统统不想要了!
再耀眼的勋章,也比不上这时候的一秒钟!老子又捡回了一条命!我在心里不停感叹着。
“在这儿!”耳边传来一句带着东北腔的话语。一阵簌响传进耳朵,几个人的脑袋,围向我身边,遮住了那郁郁葱葱的树冠绿木。
最后是王军英将我扶了起来。身上的骨头好像散了架,使不出半点儿力气。他们替脱下了挂上身上的两个背囊,疲劳无比的肩膀,可算是轻松了万分。再背他个十分钟,我这肩膀估计就要给压坏了。
“刘思革呢?”黄班长面露急切,劈头就问。我以为他首先关切的会是我有无大碍。
不知道什么时候,崖头上的枪响已经消失了。黄班长这一问,脑袋里便立即浮现出了刘思革的脸庞,以及悬崖边上的我种种。我瘫坐在地,还未从惊险之中回过神,无力回答他的问题。但黄班长的这句问话刚说完,头顶上的一声爆炸,却回答了他。
众人寻声抬头,却被茂密的树冠挡住了视线。但一听便知,这爆炸是响在那悬崖之上。
响耳的爆炸,让我丢掉了捡回性命的狂喜,转而忆起了崖头上的生离死别。我明白,这声爆炸,是刘思革拉响了光荣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