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揉开眼帘,发现自己孤身立于无人的海滩。远处站着一位少年,温和微笑着,我认出来了,是许尘。我想奔向他,身体却动弹不得,我低头,见自己的双腿深陷白沙之中,且缓慢地下沉。我想呼救,却发不出声。这时,他身侧突然多了个女孩,她和我一样的脸。是我?不,不是我,是路真羽。他牵住了她的手,俩人相视微笑着,一齐转身。他们手拉着手向远处走去。
等等我……
我努力抬脚,却扑倒在地。再爬起来时,海滩上已无别人,唯有我,形单影只。海浪在我身后翻滚着叫嚣着,完整覆盖了我。恍惚中,我竟然感到畅快,是彻底剥离血肉的灵魂飞升……
有人用力摇晃我的肩,似乎在喊着什么。
喉咙似乎被掐锁,我无法呼吸,挣扎中,我努力睁开双眼,空气终于抵达胸腔。
“……星星,你还好吗?”
黑色的屋顶徐徐降下,大棚顶部数盏灯泡依次亮起,高瓦数的灯发出强光,在刺眼炽热的光照下,许尘的脸在氤氲中逐渐清晰,我正靠坐在他怀中。我终于记起,我是在大棚里。耳边潮声还在,泠泠全是寂灭与虚无。
意识终于回归。
我好久没有做梦了。
我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肋下烧疼,躯干仿佛不是自己的。
许尘阻止了我的动作,他说:“别动。你在发烧。”
我眨眼看他,短暂思索后,我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自己一个人走到海里面。”
许尘脸色顿时变了。
起风了。
大风在棚外呼啸着,横冲直撞地张狂撕裂空气,发出暴烈的沉闷声响,这声音令人心生恐惧。
“许尘……我出事之前,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许尘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眼神里有哀切、也有怨怼。
他紧抿双唇,沉默如蚌。
我游说他:“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至少,我得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吧。”
“我不知道……”过了许久他才说。
我难掩失落。
“你留了很一大笔钱给小羽。”
“什么?”我大惊,心汹涌不安,我小心追问,“一大笔,是多少?”
许尘说了个数:“它远超出你的能力范围。”
瞬间有个高音在我脑中炸开,高音裂成的无数碎响混沌散开又汇聚。
“保险金?”我小心问。
爸爸曾告诉律先生他替我找过家人的,只是那个家不合适我回去了,他才没有告诉我实情。我猜测着,会不会是出事之前,我购买了人寿险。若我凭空出现,我变成保险诈欺,立即会牵连到妹妹,所以……
我尚未推理完毕,许尘已经将这个猜测否定。
“不是……你出事后不久,有封寄到家里。收件人是小羽,寄信人是——”许尘深呼吸,“是你。”
我心如擂鼓。一股巨大的冲力似要冲破胸腔,喷涌而出。
“我哪里来那么多的钱?”我亦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不知道。你没有和我说过。”许尘的声音顿时弱了下去,“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久到我自以为我很了解你,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太自大了,我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你。你似乎……”
他顿停,目光游移。他在犹豫。
我急切追问:“似乎什么?”
“……似乎预见未来并做出安排。以诀别的姿势。”
这个答案令我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难怪,当林暄妍指控我并非意外而是自杀时,许尘犹豫了。或许,当他看到突然寄至的银行卡,他也曾这样揣想怀疑。
我试图探索迷失在旧时光里的“我”的面目,却发现,追寻过去的路岔口交错万端混杂,我无光照应盲眼摸索,迷路折回,再次迷失方向。这一路,我且越探越惊险,越看越迷惘。住在过去时里的那个“我”,不仅面目朦胧路数诡异,似乎还有很多很多秘密……
我看着许尘,我想问,却不敢问——
“你认识的我,是坏人吗?”
“砰砰砰!”
突然,有人疯狂砸响了紧锁的大门。
巨响让我浑身绷直,我惊恐瞪向门口。
“牧雪州!你在里面吗?”
是律照川的声音!
我立即撑直身体,用力回应:“是,我在!”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重物砸锁的声响。
然后,紧闭的大门轰然被踢开,狂风顺势扑入屋内。
我看到律照川凛然立于门外,他将手中的凶器丢弃一旁,大踏步向我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