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浮过一丝满意。
以仁德服众,才是驭下的最好方式。
待扶了张阁老坐好,冯唯这才退了回去。
“陛下。”
大理寺卿姚顺安拱手道:“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安一事,经过审查,犯人虽未认罪,但证人皆有,证据确凿,且其亲信心腹揭发了其十大罪状,臣在其府中搜查出金银数百万两,伪玺,玉带等谋逆之物,其名下所千顷良田,均已核实,请陛下御览。”
冯唯闻言忙低头走了下去,小心翼翼接过,奉至圣驾前。
建恒帝在听得姚顺安所报时已是盛怒,此刻看着手中的奏章,眸中更是越发阴沉。
张阁老与严惟章默然对视一眼,严惟章当即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本奏章,拱手之下,义愤填膺道:“陛下,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安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圈占民田,搜刮民脂,任人唯亲,是我国之巨蠹,内阁携六部众位朝臣联名上奏,请陛下予以重惩,替天下生民,铲除国害。”
话音一落,张阁老携众位朝臣皆拱手道:“陛下圣明。”
话音碎落,可那一番说辞却是犹在耳畔,久久震颤,看着眼前站的笔直的严惟章,恍然间,冯唯都想用大义凛然这个词来形容了。
明明是成贵妃一党,与魏安乃是同盟,此刻站在那说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话,都快让他这个外人都忍不住想要抚掌称赞了。
此刻顾正德淡然用余光看了眼站在前面的严惟章,不由有几分想笑,严惟章此刻的心情,只怕是旁人难以理解的。
作为当朝次辅,在首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中,被架在了忠与德的制高点上,不得不与之站在同一条战线,作为一个正义的化身,将铡刀递到皇帝手中,亲自判曾经同盟的死刑。
毕竟将来张阁老退隐,严惟章是要上位的,既然要上位,张阁老将这样风光的事递在他手上,让他打这个头阵,这分明是一种倚重的方式。若是接了便是人之常情,若不接,反倒有与魏安这个国之巨蠹有私交,而逃避的嫌疑。
可一旦做了,即便他掩饰的再好,皇帝不知其与魏安,成贵妃的私交,他的心腹亲信又如何会不知道?
试问在这般危急关头,却是会为了自己的首辅之位,大义凛然的反给你一刀,把你更快送下地狱的上司和老师,谁不会觉得后脊一凉,生出几分警惕与防备来?
且这般笼络人心的好事本可由首辅张阁老来做,张阁老却将这样好的机会递给了一向不对头的次辅严惟章,岂不是帮其更加坐稳了将来的首辅之位?
成贵妃那般心思缜密之人,面对这样的同盟,心中怎会不生出一丝疑心来?
在严惟章打了这个头阵之时,他的同盟成贵妃,九皇子,还有手下的心腹们都不由会明白一件事。
在利益面前,即便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也有可能给你反手一刀,将你踹下船去,用来稳固自己的位子。
而严惟章,便是这一类人的典型。
如此心思之下,严惟章与他们的同盟又能维系的有多好?
今日一事过后,严惟章就不得不费心费力,想着法子的去弥补这个疑心了。
不得不说,张阁老这一手,的确是狡猾的让人心服口服。
“冯唯,替朕拟旨。”
冯唯闻言当即上前道:“是。”
话音一落,便有内侍搬来了长案,铺好了一切,冯唯走过去,手中捏笔,按着建恒帝的话,一字不漏的写了下来。再小心翼翼地送至建恒帝御览,这才盖上玺印。
一番程序后,众人皆拥戴地俯首道:“陛下圣明。”
当众臣退出,分道而行之时,张阁老在众人未看到的一刻,颇有几分感叹的拍了拍严惟章的肩膀,低声道:“公瑾似吾啊。”(注:公瑾是严惟章的小字。)
话语一落,张阁老颤颤巍巍地走远了,留下的严惟章后脊却是一身冷汗,随即小心地看了四周一眼,见无人时,这才转而看着前面颤颤巍巍的迟暮身影,不由忍不住暗骂一句老东西。
然而他却不知,方才的那一幕却已被掩在远处殿宇拐角处的小内侍偷偷看到,而此刻,那人正急忙地朝着成贵妃所居的长春宫赶去。
有时候,信任是最坚固的东西,又是最为脆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