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每每提起这段遭遇都是面含笑意,可我却知道她心下有多么悲凉,因为她无论严冬酷暑都从不裸露半寸肌肤,高高竖起的衣领用盘丝锦扣牢牢将脖颈护住。
当时爹爹在得知屠村之事后,不顾敌众我寡的境况,下令大开城门同敌军决一死战,最后又是以少胜多大败朝廷那群匪盗之兵。
等爹爹他们赶到已成废墟的村子时,寻遍全村都无一个活口,后来有人无意看到二娘腹部插着的匕首甚是眼熟,就禀报了爹爹。
爹爹跟人去尸堆辨认出了二娘,不想她竟还尚存一息。
只是当时她衣不蔽体,浑身都被鲜血糊住,惨不忍睹.
爹爹赶忙命人将她带回城中医治,二娘命大,换了好几个大夫,几经生死,才总算活了下来。
可等二娘清醒过来后,却是变得痴痴傻傻,沉默寡语。
她被救下时的惨象更是被多舌之人到处宣扬,周围的人就是猜也猜得出来她肯定是被人奸污过的。
大家知道她的遭遇,同情少有,斥责鄙夷为多,只因她失了贞洁。
那时,爹爹为防止因他兵变而被朝廷侵害家人,于是命人速去将我娘亲接来商河。
爹爹早年很是落魄潦倒,只是身无长物的矿徒一个,为了生存,什么鸡鸣狗盗的事情都干过,直到后来投奔了当地自立的散军才稍微得以饱腹。
而我娘亲却出身不错,虽非名门大户但家境也算殷实。
娘亲从不跟我讲她同爹爹是如何相遇的,我只知道她后来不顾多方阻拦执意嫁给了爹爹,而且嫁得十分寒酸。
爹爹根本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娘亲的家里也气得不出一分嫁妆。
娘亲就那样穿上自己亲手绣的嫁衣,没有任何喜娘的陪伴,只身坐上爹爹好不容易才租借来的破旧漏风的花轿,嫁了爹爹。
破旧漏风的花轿,没错,娘亲就是这样形容它的。
不用看,我都能立刻想象到那顶轿子的模样,觉得娘亲形容得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每当爹爹不随娘亲意时,娘亲便会拿这话来揶揄爹爹,爹爹立马就赔笑妥协,他真是将娘亲当宝贝一样护着。
娘亲平安抵达商河后,很快便见到了痴痴傻傻的二娘。
得知二娘的遭遇,娘亲心有不忍,觉得应该为她寻一个好婆家,不然这样下去,她早晚会寻了短见。
可是寻了几户人家后,他们一听女方是二娘便立马纷纷避之不及。
后来城里一个出了名的烂赌懒汉自动找上门来,要娶二娘。
娘亲自然不允,他便恼羞成怒,有一天直接将二娘堵在大门口,骂骂咧咧得对她极尽羞辱之词。
娘亲和爹爹闻讯赶到后被气到不行,谁说无人肯娶二娘。
娘亲当即就对爹爹说道,“你娶了她吧,我知道她是良家人,做妾着实委屈。可是现今这般情况,你若是也不管她,她早晚会想不开而自寻短见,救人一命胜造七世浮屠,更何况她是因你们而蒙难,她对你们有恩。”
二娘说娘亲当初的这番话,她听得很是真切,至今记忆犹新。
她无法言语当时的心情,只是暗下心誓,一定要生生世世地为爹爹和娘亲做牛马,绝无怨言。
二娘嫁了过来后,娘亲从未将她看作妾侍,可她却是一直恭敬地称呼娘亲为夫人,无论娘亲如何纠正她就是不改口。
她同娘亲相处得犹如亲生姊妹,待我和哥哥更是视如己出。我有时真的觉得她不像是我的二娘,反倒更像是我的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