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好。”
崔嬷嬷浑身上下都是一丝不乱,发髻扎得紧紧的,只拽的连眼角都有些上挑了起来,更显得目光挑剔,口气严厉:“您这礼行的不伦不类,怕是要好好练了。”
苏弦却不回话,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就等着李氏继续给她派人。
果然,李氏抿了口茶,又道:“这是杜鹃,最是妥帖不过的,有她跟着你,我也放心些。”
李氏后头的一穿着白绫细折裙的丫鬟闻声站了出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细挑身材,鹅蛋脸,细弯眉,回得沉稳熨贴:“奴婢杜鹃,见过姑娘。”
杜鹃。
苏弦当然记得她,这两个人里,崔嬷嬷算是黑脸,只管折腾吓唬,而在她跟前做好人哄劝的便正是眼前的杜鹃,之后也正是杜鹃跟着她去了郕王府,继续忠心耿耿,只教的当初不知世事的她死心塌地的成了李氏手中的一枚棋子,还满心里的感恩戴德。
只是那又如何呢?郕王死后,再忠心的丫头也不过是被府里舍下的弃子,那时成了侍妾的春眉早已病逝,反而是依旧身为丫鬟的杜鹃,陪着她一并在皇觉庵落发出家。
郕王是获罪幽禁而亡的,她们身为郕王家眷,也没什么主仆之分,在庵内皆是最受欺辱的那一等,日日擦地洗衣,添灯拂尘,落在头上的永远是最脏累的活。
杜鹃虽是李氏派来的人,可为人细致,在苏弦跟前也一向是软言劝慰,真心照拂,伺候的尽心尽力,苏弦对她从不疑心责怪过。而杜鹃被侯府扔下后,对着苏弦的真心相待就更是心中有愧,多年相处之下,在皇觉庵里反而当真拿苏弦当成了主子,日日强撑着想为苏弦多干一些,以往的别有用心便这般消散在了永远忙不完的苦役里。
在皇觉庵内,两人一起相依为命,杜鹃见苏弦实在糊涂,也将之前的事都一件件掰开了,揉碎了讲与苏弦听,又教着苏弦如何不被旁人欺负,苏弦便是那时才从杜鹃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明白了李氏吴琴一举一动的用意,也慢慢想明白了许多道理,直至杜鹃不堪劳苦病故后,还是苏弦为她收的骨灰。
看着眼前双手细嫩,年轻貌美的杜鹃,再想到最后不过三十余岁便如老叟一般的敬仪师太,苏弦一时怅然,面上却是笑的甜蜜,上前拉了对方手心道:“多谢太太,这个姐姐我一看就喜欢。你是叫杜鹃?杜鹃啼血,这兆头不好,你日后便改名叫白鹭吧!”
自从在皇觉庵里出家后,杜鹃就不愿再用原名,宁愿让苏弦叫敬仪的法号,想必是是并不喜欢李氏起的这名字的。
而白鹭下秋水,孤飞如坠霜,虽是故意,但比起泣血的杜鹃,苏弦却也是真心愿她能与白鹭一般孤高自在,最后也不会那般受尽蹉磨。
杜鹃似有些诧异,极快的瞧了一眼坐上的李氏,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白鹭谢姑娘赐名。”
杜鹃早已得了李氏的吩咐,是要当苏弦跟前第一信任得用的人的,自然不能为这种小事就惹表姑娘不快,这种事自有崔嬷嬷去干。
“太太赏下的人,姑娘这般改了名儿,可不是晚辈该干的事!”果然,崔嬷嬷立即上前一步,严肃道。
苏弦却不理她,趁着这会儿还在李氏跟前,只满脸疑惑的对着自个的嫡母道:“太太不是已将人给了我吗?不能改名吗?”
李氏还当真想说不能,不过她这会儿是在后头稳坐钓鱼台的好人,是不会发火的菩萨,就只好强撑着露出了笑来:“我是不在意的,只是崔嬷嬷的话也自有她的道理,她是宫里退下来的老人了,请来不易,你经她教导过,日后名声、亲事都好说一些。”
无论对方怎能说,杜鹃这名字总算是改了,苏弦便状似羞涩的低了头,扭到了一边去。
李氏着急打发她回去,便紧接着又道:“都是大姑娘了,迟早都要提起来的!我瞧你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实在是见不得人,杜——咳!白鹭!”
白鹭知事的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又带了几个小丫头依次进来,白鹭捧了妆匣子,内里放了两整套的头面首饰,从头顶到手心,各色配饰无一不全,一套是素银裹红珊瑚,另一份则是金镶翠玉,不算贵重,却皆是灵灵巧巧,适合姑娘家佩戴的时兴样式,后面的则是抱着些绫罗绸缎,成衣布料,也都是齐齐整整,颜色鲜亮,在窗棂之下璀璨生光。
苏弦拿帕子捂着嘴,仿佛是被吓呆了样子,崔嬷嬷便立即站了出来:“姑娘昨个进府,可是还未给太太见过大礼?太太体贴姑娘不提,姑娘却不可忘了尊卑长幼,不若便趁着这会儿好好拜见一回,一边算是谢了这见面礼,另一头也算是姑娘的孝心。”
堂下便早有人在地上铺了软垫,上一回的苏弦便是在这璀璨的颜色里被迷了心窍,又惊又喜又怕,只对崔嬷嬷的话奉如奉金科玉律,唯恐礼行不够好,膝盖下的不够深,表不出自个的感激涕零。
从这一跪,就再也没起来过。
苏弦果然站起了身,李氏面色矜持,正欲再装模作样的劝上几句,一抬头却是被吓了一跳——
苏弦捂着嘴角,似在强自忍耐,可眼眶却是通红,眸子里也湿漉漉的,只眨眼间泪珠儿就如不要钱般一串一串的砸了下来——
“太太,太太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