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跟娘一起去福建住的,到时候既可以看洋人,还有数不清的稀罕舶来品。且福建一带民风开放彪悍,自然有不嫌弃她脚大的好后生。
那时她喜气洋洋,把以后的日子都盘算好了,可等看到爹娘,她才知道,一切,早就被族里那群吃肉不吐骨头的人给毁了。
爹被打得腰骨臀骨全都碎了,这辈子几乎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娘呢,因为不肯认错服软,被她的好祖母,好伯母,好婶娘,还有好姑姑们,用竹篾一下又一下,几乎抽成了血葫芦。即便如此,那些所谓的至亲之人都还不肯放过他们!睿贝子说,人是被是兵士们抢回来的,诊断的太医说,爹娘一个时辰内服了剧毒之药!一个时辰,这分明是看到抵不过两位贝子派去的人,干脆就在把人送出来之前下毒,这是害怕她爹娘死不了啊!若非万岁心爱两位贝子,令太医随身带着灵药,她的爹娘,此时还能活着么!
而这些想要杀她,杀爹娘的人,就是前几日还在唤她美娘,问她冷不冷,渴不渴的至亲之人,一朝变脸,就非要置诸死地不可!
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一双脚,一双脚!
张美娘低头怔怔望着自己的大脚,又看看张曦的三寸金莲,一滴滴泪再也忍不住滚落而出,若非还有理智,她几乎想在这养心殿中纵声大笑。
何其可笑啊,就为一双脚,她的爹娘成了活死人,她差点丢了命,张家三房,自此以后在族中除名,烟消云散……
“美娘。”张曦就在张美娘身边,清楚的看见张美娘膝盖前方的金砖上已满是泪水,她微一偏头,竟在那泪水中看见了自己的脸——神色麻木,如雪如墨。的脸,白的似雪,她的眼,却黑的就像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洞。心口一缩,就像被甚么东西咬在心尖上,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抱着张美娘大哭起来。
“放肆!”梁九功心道贱民就是没规矩,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敢在养心殿万岁面前大哭,就是朝臣要被赐死,都还得领旨谢恩呢!
“无妨。”苏景摆摆手,阻止梁九功继续骂下去。他神色幽幽看着下面哭成一团的姐妹两,道:“你们可知,以子告父乃忤逆之罪。你们虽不是告父,却是状告嫡亲长辈,还有族中宗老,这罪,与忤逆也差不了多少。还有你们口中的张洵,也将被牵连,到时候朝野沸腾,民间议论,或许整个大清,都不会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我哪里还需要甚么容身之地呢?
张美娘心头冷笑,才想开口,就被张曦重重捏了捏手心。
“回万岁,民女知道,民女绝不后悔!只是……”张曦顿了顿,神色复杂的道:“若民女之父最后论罪当诛,还请万岁看在民女出首检举的份上,允许民女代父受刑。”
“你疯了!”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弘昼脸色涨红,大声道:“你好不容易才从张家逃出来,还要呆你那个爹去死,张平是甚么东西,你……”
“他是我爹。”张曦带着几分决绝道。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爹是甚么样的人,然而以女告父,纵然不是她最开始的初心,但最后她选择站在美娘这一边,就已经被背弃家族,忤逆父母了。她很清楚,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不过这也没甚么,从她被撵回通县开始,她的一生,原本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
“三姐,不是你要告大伯,是我要给我爹娘和我自己讨一个公道,这事儿,原本和你没甚么关系。”张美娘看弘昼被张曦几个字就堵的说不出话来,赶紧道:“万岁,一切都是民女的意思,民女……”
“你们先下去罢。”苏景拧眉看了一眼面上满是焦急之色的弘昼,吩咐梁九功在宫里找个地方暂时安置这姐妹两,待明日朝会过后再行处置。
看到弘昼巴巴跟在梁九功身后走了,苏景眉心跳了跳,看向有意留下来的弘暦,“弘昼可是起了心思?”
弘暦先是一愣,随即讪讪道:“这,他年岁尚小。”
苏景哼道:“熹太嫔和裕太嫔早就让朕给你们两个指婚了。”
弘暦当然能听出这言外之意,却不好辩驳,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苏景倒也不想催促这些弟弟们,他并没有甚么皇室中人要以身作则,努力繁衍子嗣,务求满人有一日能超过汉人的想法。这原本就是痴人说梦,再说他总有一日要使民族融合,何必花这样的心思。
“你告诉朕,这次办差,到底还发生了甚么,为何你明明看到朕派去的兵马,还要连夜带着人赶回京中?”说来说去,苏景已经坐上皇位,屁股决定脑袋,甚么放足令还可以缓一缓,但若有人看到朝廷的精锐兵马,还敢明目张胆的对抗,并且将皇室的两个贝子都吓得仓皇回京,那就是谋逆大事了!
弘暦早就知道瞒不过苏景,倒也光棍道:“回大哥,臣弟在通县发现了天地会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