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一眼,都清楚的瞧见了对方眼中的那丝不甘心。只是贾赦随机眼皮一阖,又是那副颓废惫懒的样子,贾琏却依然目光炯炯,坚定而从容。
贾赦不知何故忽而弱了气势,也不再追究少掉的银钱,垂着眼立了片刻,后退几步离着贾琏远了些,才按着脖颈说道:“带回来的东西,这个院子里的单子我已经瞧过了,你办事我自然放心,只是老太太和二房那儿,你自己要有个章程,莫要越大越活回去。”
贾琏带回来的东西,大部分都入了大房和他自己小院子的事儿,府里已经传遍了。即便面上说都是贾琏在扬州日常用的物件儿和他自个儿给父母妹妹置办的土产,可这府里哪里有人肯信。贾赦原当今儿老太太或者老二家的就要问起,没想到竟没顾得上。只是账放在这儿,等她们腾出手来总要找补,点这一句,也是他做老爷的一点心意。
贾琏心里当然有数,闻言便拱手表示自己晓得了,又笑嘻嘻的给贾赦作揖:“儿子谢老爷回护。前头儿子的亲事,也劳累老爷费心了。”
去年临到说亲时贾琏脚底抹油一走了之,荣国府里给他说亲的事儿却没有停。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琏在与不在都没甚差别。还是贾赦恰逢其会的身子不爽了几回,才把这事儿拖住了。贾赦没有点头,邢夫人又哪里来的胆子定夺贾琏的事儿。
只是当时贾琏想的是拖到六王爷杨垣给凤哥儿寻一门好亲,却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打乱了所有人的算盘。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说到这些事,贾赦自觉十分劳苦功高,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是应了。若不是小兔崽子带回来的几件古玩着实送到了他心坎里,那些麻烦事岂是一个揖礼就能回报的。
要知道自打妹夫林海写信过来说了收贾琏为学生,又别有深意的要师代父职,老太太、老二两个没少找各种由头跟他聊这件事,翻着花样的不赞同,家里也传过不少各式各样的歪话。若不是他主意正不为所动,任人说破天去也不出头,林海再有本事,这边又岂能那么容易顺了他们的意,从头到尾连个屁也不放。
读书人尊师如父,可凡事也绕不过他这个亲爹去。但凡他被挑唆动了一次,只借着他的名头,二房就能生出多少事来。
贾赦越想越得意,只觉自己智计无双,浑然忘了那些日子里他身边两朵解语花每当他为夹在老母亲子之间烦恼暴躁时是如何劝解宽慰他的了,顺理成章的当那些话都是他所思所想。
贾琏经过那许多历练,岂会瞧不出贾赦心中所想。心中失笑之余,倒也郑重的又一揖到底,思索起带回来的东西里还有哪样能投贾赦所好,打算回去就让人送过来。
他想的有些出神,没想到这一世向来吝啬非常的贾赦突然要送他一份礼,等他回过神来,贾赦已经准备让人去传丫头们进来了。
“上回你从我这儿挑了个丫头走,我便猜着是你屋里的都不会服侍,正好上个月这院子里刚补上几个人来,我还没细瞧过,你既然回来了,就先挑一个回去使。”
说完,贾赦还得意的捋了捋精心养护的一把美髯,想是对这个主意得意非常。儿子不开窍,就是丫头们不会伺候。他这院子里的丫头在府里都是顶尖儿的,分一个过去,也是他一片爱子之心。
贾琏实在是叫这神来一笔闹的哭笑不得,赶忙拦住了:“既然是挑上来伺候老爷的,给儿子算是怎么回事呢。儿子走时姑父留了好些课业,回来老太太又有吩咐,还要打理产业出息,带个丫头回去日日淘气,白闹的头疼。”
贾琏话说的委婉,贾赦却不会听不懂。他翻了个白眼,只把贾琏上下一扫:“那珠儿忙着进学,屋子里如今也已经立了三个明公正道的姨娘了,你二叔……咳,偏你竟不中用了?”
贾赦原本想说贾政屋里的姨娘又坐了胎,猛然想起跟儿子说兄弟的房内事不好才改了口,只是神态言辞间的鄙夷只有男人之间才懂。
贾琏却不以为意,坦然笑道:“我说怎么今儿瞧着珠大哥哥清减了这么多。老爷只当疼儿子吧,一根蜡烛可经不起两头烧。”
贾琏不拿男人的面子当回事,贾赦也不好说什么,哼哼着就放人回去歇息了,自己也没招新来的丫头近身,依旧与绣鹃绣鹂二人厮混。
荣禧堂里,王夫人和声细语的把贾宝玉哄睡了,才回到日常理事的东屋拿起贾琏带回来的两份礼单子细瞧,一旁李纨则与周瑞家的等王夫人的心腹下人一处站着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