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兼邵广名满京都,出于对科举一事的关注,灵沼公这才起意评阅此张非同一般的行卷,考察邵广是否如盛传那般文才出众。
当看完行卷,这位老于事故却还不失公正严明的长者手拈长须冷冷一笑:“曹刚因为请托将庸凡者评为榜首便罢了,邵广诗文这般不俗,他却将之黜落,亏他也是科举出仕自诩清高。”
心中有了这样的认定,当韦元平再一次谏言太后主持公允时,眼见太后对于“仁德”的名声大为动心,原本就在暗暗计较的王相国毫不犹豫附议,并干脆利落地提出平息事态让人心服口服的办法——重试!
“倘若高崖峻之文才堪当榜首,证明曹刚虽有失公允但还不至渎职舞蔽,可若是这回结果与早前大相径庭,考生质疑考题泄露之事便并非捕风捉影了!曹刚身为一令之长,却行舞蔽扰乱科场,该当严惩以儆效尤。”
当然,这回重试再不由曹刚及其属官主持,就连曹刚上司京兆尹毛趋也被排除在外——这倒不是太后知道他与邵广间早结仇怨,而是因为毛趋曾经屡屡落第,最终只靠门荫出仕,太后认为毛趋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主持科举。
韦元平眼见着太后终于下定决心,立马趁胜追击:“今秋县试,长安、万年二京县,一个公允清明,一个诽侧不断,可谓对比鲜明截然不同,曹刚有无罪责虽得待重试结果,然而宇文盛却因执考公允深得士子信服,故而臣建议当由长安令主持万年县重试。”
毛维气得哽住——韦元平这落井下石的小人!
可是毛大相国的坚稳靠山谢饶平这时还不及赶回京都,李子沅也历来不顶用,毛维颇有些孤掌难鸣的艰难,这时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韦元平可是虎视眈眈,就等着他激怒太后呢!
当重试的诏令正式下达万年县,曹刚这才体会到事态的紧急,当从这有若晴天霹雳的噩耗中好容易回过神来,自然是立即换了身便服就赶去京兆府,毛趋居然还未得毛维通知,闻讯后也是心急火燎,于是这个傍晚,当窝了一肚子火的毛大相国刚回府邸,就彻底被堂侄点燃了引火线——
“连高炎都闹得灰头土脸,因此招致太后不满,保不保得住门下省职位还不一定,你这时还有闲心为曹刚求情?此人无非见风使舵之辈,值得在意?”
毛趋这才支支吾吾地坦白了他瞒着堂伯的另一桩行事:“此事闹到如此地步,都是因为邵广,可当初是侄儿嘱咐曹刚将他黜落……”
“蠢货!”毛大相国彻底炸了,蒲扇大的巴掌将案几拍得砰响:“两句口舌之争,至于你盯着这么一个落魄士子数载压制?!毛大尹毛府君,你可是三品京官,心眼怎么就比妇人手里针尖还小?如此狭隘,将来还能成什么大事!”
愤怒归愤怒,侄子惹下的麻烦毛大相国却不能不管,待将毛趋一番臭骂,把心头火气倾泄而出后,又再说道:“你告诫曹刚,他这回丢官去职已成必然,可还不至于丢了性命,倘若不乱说话,将来我还会庇顾他,也不是没有机会起复,可倘若他以为供出你来就能过关……太后心里清清楚楚,又不是不知事实真相,将事情捅大,他便只有一条死路!”
见毛趋应喏时有些勉强,毛维又将眉毛一立:“你给我听清楚,在这关头,休要再打主意暗算邵广,接下来即便是京兆府解试,也万万不能再生将之黜落念头,评卷名次之事原本非你所能,干脆就不要插手,凭邵广此时名气,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要再有把柄被韦元平捏中,太后更会恼怒!你放心,即便邵广及第,他一个落魄世族出身,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将来不怕没有机会收拾。”
才刚教训堂侄心胸狭隘的毛大相国,自己却也因为此回受挫而对邵广怀恨,这还真是……好大一副宰相怀抱呀。